曹烽细想了一下,并不觉得自己的性取向有什么问题,他只是恰巧对段语澈抱有不该有的感情,他对段语澈投入了太多的注意力,或许同性恋并不可耻,可他对段语澈的这种想法绝对的可耻的,段述民这么关心自己……自己怎么能出现这种想法?
从曹烽房间出来后,段述民又去找了段语澈谈话,段语澈正趴在床上,在一本厚厚的画册上玩小兵人。段述民总觉得他都这么大了,还玩这些,有些太幼稚了,但指望他成大事是不可能了,所以哪怕段述民看不惯,也是纵容着,还经常给他买这些东西。
段语澈看向突然闯入的段述民,问他:“爸,什么事?”
“没什么,爸爸过来跟你聊聊天。”段述民坐在床上,他一上来,床垫往旁边一偏,小兵人倒了几个,弄得段语澈马上就不高兴了,把小兵人立起来,生硬地问:“聊什么?”
“就随便聊聊,爸爸最近工作忙,对你有点疏于照顾,还好有你曹烽哥哥。”
“……嗯。”
“他对你好不好?你看啊,每天早上都给你做饭是不是,昨天甜酒冲蛋,今天给你包抄手,不像爸爸,只会做三明治和牛奶燕麦片。”
段语澈心说你说的这些我能不知道吗,就是知道才心里烦。
要是曹烽没有这些优点,还出了这种事,他马上让段述民把人赶走。
“爸爸给你讲过你曹烽哥哥家里的事没有?”
“我知道嘛,他家贵州苗寨的,他爸爸妈妈都没了。”
“曹烽小时候就是被收养的。”段述民说,“所以严格来说,他应该不是当地的苗裔,你没看见他长那么高吗,当地苗裔都没有他那么高。爸爸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他小时候应该是被家里人带出去旅游然后丢在了深山里,差点死了,被他养母捡了回去,然后收养了,后来出了点意外,他养父先去世了。”
“我们国家的一些少数民族,有一些繁杂的宗族文化,”段述民当年是研究过的,不过他知道段语澈听不懂,就尽量用简练的概括性语言告诉他,“族里有些人就认为曹烽不属于他们寨,是外人,他从小就被人排斥。”
段语澈愣住了。
段述民继续道:“他养父母双双去世后,他的日子一下就变得很困难。爸爸当年资助他,是因为去那里做扶贫调查的时候,看见他很不一样,别的小孩有草鞋穿,他连草鞋都没有。政府盖的小学,他连上学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的名字都不在族谱上。”
“我就问他,问他小朋友,你家长呢?”
“他听得懂一点汉语,但是不会说,就看着我。”
段述民当时望着小孩子黑漆漆的天真眼睛,一下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没有鞋穿不能出门上学,他特别可怜这个小孩,就打听了一下情况,然后选择资助他。
临走的时候,段述民把揣在包里的一本书送给他,当做礼物。
就是因为他的资助,曹烽才能上学,有吃的有穿的。
每次段述民打开抽屉,有一抽屉都是曹烽写给他的信,他很早便动了干脆把曹烽接过来读书的想法,只是这个想法,因为段语澈的存在而搁置了。
陡然听闻他养母也去世了,而曹烽也到了要上高中的年纪,段述民认真考虑了很久,就想跟儿子商量一下,同不同意接一个哥哥回来。
儿子果然不同意,还跟他大吵一架,闹离家出走。
但段述民最终还是下了这个决定,他怕自己不这么做,这个孩子的未来就会毁掉。他花钱资助,自然是希望他有出息的。
“所以偶尔啊。”段述民摸了摸儿子的头发,轻声说,“你也得学会体谅别人,爸爸知道我们汤米心地善良,所以你对哥哥好一点,你也知道他的性格,你对他好一点,他就加倍对你好。”
“两兄弟嘛,哪有什么隔夜仇?是不是?”
段语澈低着头看着兵人,没有说话。
他心里为曹烽的遭遇感到难过,可他并不是和曹烽闹矛盾,也没有吵架,他和曹烽之间的问题,是不能告诉段述民的。
“小澈?”段述民又喊他。
段语澈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对他的。”
段述民满意地笑起来,说:“我看他好像在地下室里做东西,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在做什么?再分点零食给他吃?”
“哦。”段语澈坐起身,下了床。
见他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巧克力来,段述民感到非常欣慰,认为自己又做了一件好事。
地下室传来嗡嗡嗡的电机声音,有点像吸尘器和电吹风。
“曹烽?”段语澈走下去,电机声音马上停了,他刚下去,就看见曹烽很慌张地用塑料布在遮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段语澈闻到了糖炒栗子的香味。
曹烽见避无可避,就只好把塑料布拿下来,露出那个饮水机水桶大小的机器,说:“炒栗子机。”
他用了一口锅,凿开底部安装电机,运作的时候栗子和石英砂在锅里翻滚,曹烽设置了谭记糖炒栗子的秘方数值,均匀翻炒过后就会自动断开开关。
只是一个傻瓜发明,但是声音非常大,也颇为耗电,而且他做的机器小,一次只能出锅两三斤板栗,还不如用天然气铁锅炒省钱呢。
曹烽便一直在试验,换能源,看能不能把耗能降低到最小。
结果中途就开始研究节能去了,现在东西倒是做好了,就是他始终也没有勇气去叫弟弟过来看,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看起来还有点丢人。
段语澈又是很惊奇,连这个也能自己做?
“我闻到了香味,咦,已经炒好了吗?”他凑过去闻。
“应该好了。”他没有试验很多,就丢了十几个进去测试功率。
打开密封锅盖,浓烟和香味弥漫地下室,段语澈正要把手伸进去拿,曹烽一把把他的手抓开:“小心,里面很烫的,别碰,我去拿双筷子。”
段语澈马上说:“我去拿。”
过了一会儿,他拿了漏勺回来,迫不及待地就把炒熟的栗子从锅里捞出来,弄得一手黑不说,烫得他刚拿起来就啊地一声放了回去。
“我来剥吧。”曹烽用纸巾包着,栗子他划过一刀,是开壳的,很容易就剥开了。他剥开后,凉了几秒才,喂到段语澈嘴边,段语澈张嘴就吃了,咬到了他的手指头,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口水弄你手上了。”
曹烽说没关系,然后继续给他剥第二个。
段语澈说这个栗子炒得很好吃,不比谭记差:“你别光给我剥,你自己也吃。”他说着把巧克力拿出来,坐在旁边的按摩椅上,“这一盒我刚刚收到,vic从比利时寄给我的,我们一起吃……”
“v……那个维克多?”曹烽表情微微一变。
“对啊,你还记得他啊,我好像就跟你说过一次。”
“嗯……我记得,他也是那个,他回家了吗?”
“没,他去比利时了,现在到处旅游,还说过段时间就来中国找我。”这是段语澈早就想好的说法,“不过我不希望他来,虽然我很喜欢他,但他对我……”他没有说完,曹烽自己脑补了下面的话,心里颤了一下:“他喜欢你?”
“他以前有一段时间是……”但实际上,段语澈离开瑞士的时候年纪还很小,谁会喜欢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更别提东方人看着便比实际年纪小,加上他个子也不高,就更像小孩子了。
段语澈:“不过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
“那你就告诉他,让他别来了!”
段语澈抬头看着他的表情:“我不能这样做,他对我很好很好的……”
曹烽却非常愤怒:“你和他认识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很小?真是个混蛋东西,你还那么小!”
“可我现在不小了啊。”
曹烽愣了一秒,给他剥栗子的动作一顿:“那也不行!”
“为什么不行?”段语澈隐隐感觉事态已经朝着自己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因为……不行就是不行,”曹烽斩钉截铁,同时害怕段述民听见,声音不由自主压低,“首先你没成年,而且你喜欢他吗?”
“我也不懂……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可能那种喜欢,就跟喜欢你一样,喜欢爸爸一样。我并不希望伤害他,他对我太好了……”段语澈觉得自己应该终止这个话题了,不能继续下去了,他起这个头就是个错误。
“有多好?”曹烽的脸上浮现出愤怒和痛苦几种情绪,低吼着道,“小澈,你还小,你不能因为别人对你好就轻易的去相信别人,而且你觉得他对你好,并不能代表你就是喜欢他的,你的感情观还不成熟,你不能被骗了。而且再好能有多好?能好一辈子?不可能有人会那样!”
段语澈并不喜欢他这种和段述民类似的教育语气,大声接道:“曹烽,我可没忘记,你写给我的信里就黑纸白字地写着,一辈子对我好,怎么,难道你写的东西就是骗我的?”
曹烽整个人怔住,半晌,变得像漏气的气球一样沮丧,只是看向段语澈的眼神中,仍含有一种清澈的执拗,认真地说:“我没有骗你……我说一辈子,就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