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电影?什么角色啊?”
庄钦大致地描述了这个短片的内容和题材,是个相对很难制作后期的科幻题材,剧本被他改得有点像太空漫游的快进版。
李慕从未坐过这种小车,更没有这样跟人挤着坐一辆车过,加上后座三个人体型都不小,庄钦完全是靠在他身上的。
而且李慕从来没有参与过家庭话题,在别人的家庭里,就更没有话题了,但庄钦并未忽略他,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庄钦把手放在他的衣兜里,双手一路握着。
汽车在路上慢慢地驶了三个小时,话题也持续了三个小时。
到现在李慕才发觉,庄钦告诉自己和师父一家关系好,其实不是骗自己的,关系的确很好。
到了镇上,师姐才说:“现在全家人都回来了,那个,家里还有个阁楼,有一张床可以休息,不过你俩住阁楼,天花板太矮,怕你们磕到头了。”
小刀:“他们住阁楼吗?”
大师姐:“把你的房间让给你师哥也可以。”
“我和师哥睡一间,客人住阁楼啊,这样多好,反正我和师哥小时候就是一张床睡到大的。”
“我……不住家里了吧。”庄钦问了句,“师父在家吗?”
大师姐:“谁知道他在不在,管他在不在呢,你回家了还不能住吗?不住家里那住哪儿?”
庄钦说:“我订了附近的酒店,就是雪场的那家,开车过来十分钟。”
“哦,那家酒店啊,等会儿我把你们送过去吧。”
“这怎么行,回都回家了……”小刀嚷嚷着抗议。
师娘说:“好了。”
小刀就不说话了。
“麻烦师姐了。”李慕出声。
他原本就打算让酒店开车来接的,结果谁知道庄钦的师姐载着师娘亲自跑来了。
小轿车停在了门前,熄火。
师姐说:“你师父的车在那儿停着呢,他多半在家,下去看看吗?”
庄钦点点头,李慕打开车门,下去透气,庄钦也下车,李慕低头看着他说:“我跟你一起进去吧?”
庄钦犹豫了一下:“那我先进去给师父问声好,看看他反应好吗?你在车上坐着等一等我。”
“他要打你呢?”
“那我肯定要惨叫的。”庄钦倒希望师父打自己几下,打了就消气了,“如果你听见我惨叫,进来就是了,不用担心我,师父好多年没打过人了。”
“那我等你二十分钟。”
李慕没有坐在车里,他站在外面的冰天雪地中,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他来了烟瘾,裤兜里也没有香烟和打火机,只能作罢,两只手插在兜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指上的戒指。
李慕不怀疑庄钦的勇气,但怕他在这件事上会受伤,不是每一个家庭都像他一样。
师娘站在门口,喊他:“那个,你进来坐会儿吧,外面冷。”
李慕摆摆手,表示不用。
师娘说:“小铃铛和他师父在房间里,你进来,我们聊一聊。”
李慕弯腰,进了这栋老房子的正门。
房间装潢很老旧,看得出有一定年代了,美式的家居融入了大量中式的小玩意儿,师娘提前就买了新拖鞋:“不知道你穿多大,按着买的,全新的。”
“谢谢您。”李慕把鞋换上。
客厅里还坐着两个人,有个李慕没见过的,应该是庄钦说的二师姐。
上楼的时候,师娘看见小刀趴在房门口偷听,马上大喊:“庄金裁!”
小刀一个激灵站起来,一下看见她背后的李慕,表情就是一变。
师娘把李慕带到了一间空的起居室:“你坐。”
李慕恭恭敬敬,让她先坐。师娘问:“你跟我们小铃铛,在一起多久了?”
“有一年半了。”
“哦……挺长的了,那你家里知道他的事么?”
“是知道的。”李慕表示家里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也知道庄钦的存在,所以这一点不用担心。
“我知道,性取向这个,是正常的,不是说有病什么的,我都可以理解,不过小铃铛他师父,是个老古板了,所以我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是年轻人的事,你们的事我们老一辈管不着的,小铃铛完全可以瞒着我和他师父,但他没有,他就是太实心眼了。”
李慕点头。
“他跟我说,说你对他好,那我就更不能有什么意见了。你肯定也清楚,小铃铛是我跟他师父在戏班子前头看见的,捡到的时候两三岁的模样,一句话也不会说。”
本来她要把小孩送到福利院去,庄学久不愿意,因为这个两三岁大的小孩太懂事了,原本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为了留下来学着其他戏班学徒的模样给他下跪,问他为什么,一直像个哑巴也不说话的小孩喊了一声师父。
“我们跟他不住一起,他的事业都在国内,你呢对他好,我也就不担心他一个人了。就是他师父,肯定还……”
另一个房间,庄钦已经跪了很久了。
“能不能改?”
“师父……不行的。”
庄学久坐在床边,背挺得笔直,审视着从小养育到大的徒弟:“你要师父还是要做同性恋?”
庄钦跪在地上,很可怜地望着他说:“能不能……不选,我都要行不行。”
“你要做同性恋,大四喜班就不要你,”他冷声道,“你就不再是我庄学久的徒弟,你我师徒之情到此为止。”
“师父…我不能选,我选不了,”庄钦心底刀割般的疼,喃喃自语,“您要不打我吧。”
“我打你干什么?打了你就能改了么?”
“改不了的师父……我喜欢他,您要是不同意,我就在这里跪着,一直跪到您同意为止。”庄钦埋首磕了一个头,他就那么弯着腰,额头贴着深褐色的地板,一动不动。
“你死了这条心。”庄学久低头看着他,也是心如刀割,“我永远不会同意,你不是我的亲生小孩,你要是心里还有我这个师父,你就该听我的。”
庄钦闭了闭眼,又给他磕了一个响头。
庄学久指着门:“出去,别跪了。”
庄钦仰头,望着他。
庄学久一副绝情的模样,别过头去。
“师父…”
“别这么喊我。”庄学久站起来,走到门边,“你从小就有主意,你要做什么,我是拦不住的。”
庄钦早知道他不会同意,上辈子被小刀出柜的事气到住院就足以说明他非常不理解这件事,庄钦该庆幸自己只是收养的,若非如此,师父现在估计一巴掌就上来了。
深夜,庄钦和李慕回到了酒店,李慕倒想和他师父谈,结果庄学久看见他马上就扭过头:“谁准许这个人来我们家的?”
他显然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李慕带走他,在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谢谢您这么多年对小铃铛的养育之恩。以后,他归我了。”
师姐来了句:“卧槽,我的妈,好帅。”
气得庄学久发着抖让他滚。
酒店里,李慕坐在床上,动作很轻地用冰袋给他敷额头:“磕了几个头?”
“三四个吧…”
“疼不疼?”李慕用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
“现在不疼了,我以为他会揍我……”自己到底和小刀不同,还好师父没有为此气坏身体,不然庄钦要内疚不知多久。
“要是他揍你,我可控制不住自己啊。”李慕从来不动手打人的,更不可能动手打一个老头。
“你师娘跟我说,你师父那个脾气,现在接受不了,估计过几年,慢慢就接受了。”
庄钦“嗯”了一声,忽然伸长手臂,抱住了他的背,特别用力。
李慕忽然想起他在去年年底那天晚上,半梦半醒间对自己说的那句:“我只有你了”。
或许这小孩早就知道会是今天的局面,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李慕的整个心脏都揪紧了,不由分说搂紧了他,感觉肩膀有些湿润,知道他无声地在哭,便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后背抚摸:“乖,我在呢。”
第二天,庄钦又回去了一次,师父不要他进门,师娘喊他进来,说庄学久:“过年了不要小孩进来吃饭吗?”
“我不吃饭…我就是进来看看你们。”
庄钦当然不可能丢下李慕自己跑来过年,但这个春节,的确过得不好,庄钦还给他们买了很多的东西,都被师父丢出去了。
半月后,离开的时候,是酒店的车送的。
庄钦坐在飞机上,透过舷窗看见双子城渐渐缩小了。
日光耀眼,庄钦把挡板拉下来,问李慕去哪里,李慕说vegas,庄钦:“那个赌城?”
庄钦反正是解约了,短期内都没有工作,索性跟着去玩。
结果到酒店的第二天,私人管家推着一车的衣服进来,还跟着进来了几个人。
李慕介绍说这个是律师,这个是他的私人财产顾问。两个都是老外。
庄钦“哦哦”两声:“你叫两个人来,是要一起打斗地主?”
“你想玩扑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先签个东西。”
庄钦感觉到不对了,联想到那堆高定的礼服,问:“签什么?”
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来:“是两位结婚的婚前协议,一式三份,需要两位过目并签字。”
庄钦有点懵:“等等……”
“中英对照的,你看看。”李慕拿了文件给他。
庄钦低头看协议。
协议一式三份,但内容却很简单,无论二人因为什么情况,假设以后有一天过不下去离婚,将分一半的财产给庄钦。
庄钦晕头转向:“为什么要我签这个……”
李慕看向他:“你不愿意跟我结婚吗?”
“愿意啊,可是,这个协议很不公平啊,我不占你便宜。”
“律师可以马上做一个公证,你也可以把你的财产分享给我。”
李慕不过是想给他安全感,告诉他这个协议永远不会有生效的一天——并且他有把握庄钦这辈子都逃不开的,协议是什么,无关紧要。
“我的财产可以给你没关系。”庄钦把李慕的名字叉掉,改成自己的,“如果是这样我就签了。”
律师能听懂大部分的中文,闻言笑了:“这样不作数的。”
一旁的财产顾问打开行李箱,里面是眼花缭乱的文件夹,一个一个拿出来说:“这是henry名下的房产信息,这是henry名下的股份信息,这是henry名下的汽车,这是henry名下的酒庄、餐厅、酒店、马场、牧场……”
庄钦麻木地说够了够了,他不需要知道了。
财产顾问笑道:“婚后,这些都将属于两位的共同财产。”
到最后,协议也没有签,庄钦说什么不肯。
他又不缺钱签这种东西干什么,但排队登记结婚的时候,却是很爽快地掏出护照,签下名字。
结婚证薄薄的一张,宣布两人正式成为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