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岁月共白首(3)(1 / 2)

第61章岁月共白首(3)

人在失衡状态下,是很难去体会一句话里的良苦用心。

唐其琛在人情反复中打磨,本就不喜掏心挖肺这种表达方式。

他是务实派,脚踏实地的做永远比夸夸其谈要有分量。

这年头,山盟海誓到最后多半会成为诳语。

但他这一刻是真有点忍不住了,原来爱一个人的时候,什么理智和原则都会退避三舍。

温以宁折腾了一天,哭累了,被这一遭遭的变故弄得心力交瘁。

她被唐其琛抱去床上,睁着眼睛空荡迷茫,唐其琛连鞋都没穿,赤着脚踩着地毯,把卧室的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光线骤然陷入黑暗,温以宁的心跟着一颤,莫名的孤独和害怕在心里横冲直撞,她抽泣了一声,很快就感觉到床垫跟着软了软,唐其琛伸手把她抱在了怀里。

他的语气含蓄温柔,掌心温温热热的抚摸她的背,“睡吧,我陪你。”

漫天风尘瞬间尘埃落定,温以宁扒着他的手臂,像倦鸟归巢,像迷失的路人找到了灯塔,唐其琛是她的避风港。

唐其琛关了常用的那只手机,私人电话也调至了静音,这个私号只有柯礼少数人知道,除非急事一般不会找上来。

温以宁很快入睡,但并不踏实。

拽着唐其琛的手就没松开过,唐其琛维持一个姿势久了手脚也麻,稍一动,温以宁就猛地惊弹了下,眉眼皱了,呜呜咽咽的哭声就从嗓眼里颤出来。

唐其琛心疼的很,索性就不再动了。

温以宁再醒来是晚上九点,一睁眼,就看到唐其琛靠着床头半躺,头偏向一边阖眼休息。

卧室被他按亮了一盏小灯,灯亮是暖黄的微光并不刺眼,唐其琛俊朗的面容浸润其中,安宁得让人忍不住想哭。

温以宁鼻塞,呼吸声有点粗,唐其琛醒的很快,长长的眼廓褶出了一道浅痕,他嗓音有点哑,“还睡么?”

温以宁情绪稳定了很多,摇了摇头。

唐其琛这才换了姿势,整条左臂抽出来,麻的没了知觉。

他先下床,不太舒服的活动着手腕,“你再躺一会儿,我让老余去买吃的。”

老余是在半小时后过来的,带来了一大袋的吃食,唐其琛一眼就看出不是在外买的。

老余说:“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帮柯礼送份东西给老爷子,夫人听见了电话,就让我把这些带来了,都是家里用心做的,还有一罐鲜榨的橙汁,夫人特意交待,一路过来橙汁儿肯定凉了,让您加热再给温小姐喝。”

老余走后,唐其琛照着做,等温以宁从卧室出来,一桌的精致菜肴。

景安阳不知道她的口味,索性每样都做了点。

温以宁吃的不多,两筷子下去就不再动,只抱着一杯橙汁细细碎碎的抿。

唐其琛也不逼她,只把手机递过来,示意她看。

屏幕上是一张超声结果的照片,傅教授发来的。

一团黑乎乎的阴影里,两个状似椭圆的轮廓挨在一起,上面还有红蓝双色的点状光亮。

温以宁看到结果提示,异卵双胎,活胎,约10周+2。

她眼泪一下子又流了出来。

唐其琛端起一碗汤,伸手越过桌面,盛了一勺送到她唇边,平心静气的说:“两个孩子,念儿,辛苦你了。”

这是他第二次对她说辛苦。

从始至终,他第一记挂的都是温以宁的感受。

为人父的喜悦,对未出世孩子的关切都不足以替代,十月怀胎,他明白,最苦的还是他姑娘。

长篇大论的劝慰不用多说,温以宁不是拎不清的人,一句“辛苦”已够让她有所动容。

沉溺悲恸情有可原,但肚里还有两个小生命,他们鲜活存在,他们与她血脉相承,理应被好好对待。

温以宁抬起头,泪眼斑驳的望着唐其琛,在他包容安定的眼神里看清自己。

她顺着勺子把汤咽下去,然后主动接过碗,继续把剩下的吃完。

良久,唐其琛发自内心的笑了。

餐桌顶上一盏欧式琉璃灯晶莹璀璨,把两人的影子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温以宁恢复了足够理性谈事的状态,唐其琛才放心的跟她谈话。

“我的确比你早发现你母亲失踪的情况,两周前,李小亮就联系过我,说他连续三天上门,你母亲都不在家。

当时事态并未完全清楚,他也不敢随便跟你说起,怕平白让你担心。”

温以宁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小亮老师一直替人着想。”

唐其琛说:“后来我托那边的朋友去落实确认,你母亲确实是离家出走了。

她生了病,我猜是不想拖累你。”

温以宁沉默的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

“后来去调了高铁站和汽车站的主要监控,都没有见到你母亲。

本来是想循序渐进的告诉你,但你那时候正好查出了怀孕。”

唐其琛喉结咽了咽,坦诚道:“这是我的私心顾虑,顾着你的身体,怕你出事。

以宁,这是我的过失,我向你道歉。”

温以宁摇摇头,不肯放过一丝希望,她心存侥幸的对他的说法提出质疑,“她和我的微信是有联系的!”

怕他不信,温以宁急急拿出手机,手指都在颤抖。

屏幕点了好几下才调出界面,唐其琛一把握住她的手,用力的紧了紧试图让她冷静。

温以宁心底空虚绵软,像一脚踩空摇摇欲坠,她看着他,眼神苍凉而创痛,一字一字的说出那个她并不愿意相信的事实,“她是骗我的对吗?

跟我联系的,其实不是她,对吗?”

唐其琛思量片刻,还是决定让她知悉真相,“对。

她的通讯方式其实早就断掉了,她随便找了一个人,说给他点钱,只要你发消息过来,就让他看着回复,手机都不要了,直接留给了那个人。”

温以宁忍了又忍,手肘撑着桌面,掌心狠狠揉自己的额头。

她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了,悲伤过了头,真相触了底,一切听起来是荒谬之谈不可思议,但细想之下,任何一个谜团都能串出答案,江连雪一直就是这样洒脱的性子,当年十八岁生孩子,跟家里反目成仇狂热的追求爱情,哪怕最后只是一场黄粱美梦也无忧无惧。

她随性的活着,每一分每一秒,千金难买她乐意。

她从不揽功夺名,一直以来就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她是个失职的家长,告诉所有人,温以宁能活成现在的模样,无论优秀还是堕落,都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的生命从来都是自己的,只要她愿意,连离开都悄无声息,不留下半点踪迹。

第二天,唐其琛让老陈过来了一趟家里。

尽管他已了解的够全面,但还是由一个专业的医者来跟她阐述会更让她信服。

老陈坐在沙发上,公文包放在一旁,那瓶从H市带回来的药搁在桌面上。

老陈告诉温以宁:“现在一般的恶性肿瘤都不太泛滥的用这个药,它最显著的功效就是抑制癌细胞的增殖,主要是辅助治疗急性白血病。

这个药一定要长期吃,足量吃才能发挥效果,一旦停药,会加速病变。”

温以宁语气发酸,“陈医生,其实这个病还是能治的对么?”

老陈点点头,也没瞒着,很客观地说:“接受系统的治疗方案,白血病也没那么可怕,很多病人都能维持稳健甚至有可能痊愈。

除非患者本人是自己不愿意去磨这个过程。

毕竟治疗期间还是很痛苦的。

以宁,这是我给你打印的一些资料,应该能解答你的所有疑问。

我想跟你说,我从医十多年了,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也就在这种关头,你会更加明白生命的独立性,它本来就是一张纸,在人世间走一遭,被画上了无数的颜色。

让生命归还生命,无论当事人作出怎样的决定,都是生命本身的意义。”

医者仁心,老陈这番话说得坦荡大气又心怀慈悲,温以宁忽然掩住面。

唐其琛的手无声的搭在她肩膀上,轻柔爱怜的拍了拍。

温以宁这一次没有哭。

她只听见心底空旷的回音,一声一声的告别,一点一点的接受这个事实。

她不是拎不清的女人,冷静之后,是非对错,轻重缓急都在心里门儿清。

连唐其琛都找不到的人,她再闹再逞强又有什么用?

生命苍白纯净,江连雪有她不想受的苦,这一生已经够潦草了,何必还要雪上加霜。

温以宁似理解又不理解,她唯一知道的是,江连雪这个名字,很久很久之后,可能都只会是一个过去式了。

唐其琛留下老陈吃晚饭,都是司机从唐宅带过来的。

保温壶大中小号都快抵得上一个外卖箱。

摊在厨房一尘不染的台子上,唐其琛笨拙而缓慢的把他们倒进碗里。

老陈看不下去了,挽着衣袖干脆自己动手,“唐老板,你还是比较擅长赚钱。”

老陈是懂生活的人,比唐其琛活得闲适滋润。

单身汉却精神精致,处理家务活来也得心应手。

摆好盘,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

菜肴的味道没的说,荤素搭配全是费了心思的。

雪里蕻都是嫩的尖尖儿和着肉泥,一层蒸蛋浇上去,周姨怕她觉得腥,还挤了几滴柠檬汁。

但温以宁胃口不佳,动了几筷子便食不下咽。

老陈问她:“以宁吃不下吗?

是反应大还是不合口味?”

温以宁礼貌的笑了下,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老陈对唐其琛说:“你工作那么忙,留以宁一个人在家里也不放心。

余叔还每天往返两处给送饭,等她孕周再长一点,很多事情更得有人照顾了。”

唐其琛嗯了声,“我知道。”

走的时候,老陈和和气气的开解温以宁,“当妈妈了,心情开阔一些对宝宝们也有益处。

生下来就带笑。”

温以宁起疑的看着他。

老陈笑着说:“不信你试试,你多笑,以后他们都有酒窝。”

陈医生是好人,面善心热,一番哄人的话也说到人心坎里去了。

唐其琛这段时间把行程空出了很多,基本保持住了正常的工作时长,这些年许多不必要的应酬他已经很少出席,如今一缩再减,一周最多两个局。

虽然消息没有对外公布,但都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唐其琛能出席的应酬局已经到一定的级别,共餐的也是身份贵重的宾客,偶尔几声贺喜也是发自真心。

知道亚汇集团的唐总家有喜事,却无从知晓夫人的任何。

那些网上流言亦真亦假,虚虚实实谁也摸不透彻。

除了核心项目的决策权仍由管理层把控掌握,其余的工作,唐其琛在有意的缓慢放权。

柯礼是最累的一个,好在他在亚汇任职要位十年有余,已有足够的能力独当一面,有他在,唐其琛是放心的。

五月中旬一过,初夏彻底催走春日的尾巴,阳光酝酿,风卷云动。

温以宁满三个月的时候去进行了第二次产检,傅教授亲自帮她看了B超,欣慰道:“宝宝发育很好,能看到小手和小脚了,在右边的宝宝趴着的不给我看正面。

下次做四维的时候,你跟他们多说说话,让他们乖一点,还能留个照片做纪念。”

傅教授慈祥温和,探视头在温以宁的肚皮上轻柔缓缓的滑动,耦合剂很凉,一丝丝的触感刚刚好,温以宁躺在床上一边听着,心里一边泛起暖潮。

而始终陪着她的唐其琛站在傅教授身旁,哪怕屏幕上是一片黑乎乎的画面,看不出个所以然,但他的嘴角仍然上翘,神情温柔的无以复加。

产检回来的路上,唐其琛开车很缓慢,从内环线的高架桥下来时,他说:“念念,我们商量个事儿。”

温以宁竟也同时开口:“我有件事想对你说。”

前方车流大,车速越来越慢。

唐其琛点了下头,“好,你先说。”

“我想回老家住一段时间。”

温以宁说完之后的十几秒时间,唐其琛都是不发一语的。

他倒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的情绪,平平淡淡的表情,没当即给个准信儿,但也没有拒绝。

开过前面堵着的十字路口,四车道变八车道,唐其琛才温声问:“是这儿住的不习惯吗?

不习惯的话,我带你换个房子。”

哪有什么不习惯的说法。

换句话讲,温以宁从读大学起就在上海待着,小十年的光景,上海甚至比H市更让她熟悉。

也就是这个豁口,温以宁听出来,唐其琛心里是不赞许的。

但她也打准了主意,平静且坚定,“没有不习惯,我就是想回去看看。”

唐其琛敛默无语,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深思。

思虑清楚后,他问:“你想回去住多久?”

“上海太热。”

那就是过完夏天。

唐其琛又问:“产检怎么办?”

“也方便,我们那儿有妇幼保健院。”

看来是做了决定。

唐其琛默了默,声音沉了两分,“我多陪陪你好不好?”

温以宁看着车窗外,把目光挪回他脸上,神色自若也从容,她情绪很平稳,不像是一时新鲜或是闹脾气,她看着他,轻声说:“其琛,我想家了。”

车子经过自动识别的电子杆,徐徐开入了停车场,车停稳后,唐其琛抱了抱她,很平静的答应了,“好。”

温以宁在他怀里闭了闭眼,忍住了微湿的泪意。

但如今的情况也不是唐其琛一人说了作数。

他本来要跟温以宁商量的事,就是想问问她的意见,让周姨来家里照顾着日常起居。

但温以宁先开了这个口,完全逆了他的意思。

他答应,景安阳却颇有微词。

“一个人回去做什么?

她家是那样的情况,其琛你也任性,就不想想万一出什么事儿该怎么办!”

景安阳既心急又生气,围着儿子来来回回的踱步,转了好几个圈,披肩滑下半边都没知没觉的。

唐其琛不是听不进话,母亲说的自然有大道理,但他更舍不得温以宁郁郁寡欢。

“她在上海不习惯,状态也不太好,您别逼她,我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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