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英淡淡的开口,“与利益比起来,这点事情能算什么。河东裴家祖上曾出过很多英杰,能屈能伸,既有傲骨又能审时度势。”
顾清仪就觉得很头疼,她怎么就这么倒霉,遇上这么个打不死的小强。
看着顾清仪无奈的样子,李明英笑的更厉害,道:“这件事情最根本的症结不在咱们家,也不在皇叔那边,而是在小皇帝那里,只要小皇帝硬撑着裴家,裴家是不会放弃这婚事的,除非小皇帝改变主意,明白了吗?”
不太想明白,但是她懂了,这才更憋屈。
真的,就皇帝这样的,他们顾家怕不是捅了皇帝家的马蜂窝。
顾清仪再烦闷,看着时辰不早了,就赶紧起身告辞,她阿兄也快回来了,她总不能当个二百五十瓦的大灯泡杵在这里。
“嫂嫂,这件事情不急,以后咱们慢慢商议,时辰不早了,我这就先回去,你也好好休息。”
李明英对上顾清仪的笑容,一时到口的话噎了回去。
顾清仪从兄嫂的新房回来,想着嫂嫂的话,就觉得有些烦。
还没走到自己的院子,就听到前院传来阵阵笑声,一抬头,就看到知秋笑着走出来,一看到她,知秋忙快步走过来,满脸笑容,道:“女郎,皇叔给小郎君送了贺礼来,还给您送了礼物,就在屋里呢。”
顾清仪正烦心裴家的事儿,没想到皇叔的礼物都摆上她的桌了。
难怪前头那么高兴,她就随口问了一句,“前头送来的什么贺礼?”
“奴婢听说是一匹血统极好的骏马,小郎君可高兴了。”
顾清仪:……
这礼物送的真好,前院全都是前来吃喜宴的男客,现在又是乱世当头,哪家士族没有骏马,但是血统十分珍贵很难得。
胡人那边便是往大晋贩马吃的马贩子,也不会将他们族里的良驹贩卖出来。
就像是大晋卖给胡人东西,像是铁器等一类的东西也是卡的很严。
顾清仪没有发现自己的脚步加快了些,回了自己的屋子,果然就看到案几上摆着一个巴掌大的锦盒。
盒子不算是很精致,普通黄杨木的,打开一看就见里面躺着一枚酒杯口大小的红宝石。
宝石还没经过切割与打磨,看上去灰扑扑的,若是工匠打磨出来,一定非常的漂亮。
顾清仪忽然就想起以前与宋封禹闲聊的时候,好像随口提过一回自己喜欢各色宝石,只是现在的宝石可不像是后世那么受人喜欢,因为这个打磨的工艺还没发展成熟,宝石打磨出来的色泽,只得是手艺特别好的工匠才能看得入眼。
顾清仪看到宝石很高兴,但是更高兴的是皇叔的这份心,难得。
将东西托在掌心看了半天,但是实在是看不出一朵花来,自己笑了笑就收进盒子里,等改天找到工匠给打磨出来想必就漂亮了。
哎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顾清仪洗漱过后就直接睡了,累了这些天,这一刻终于能安安心心的躺下。
唯一还让她担心的是粮仓的粮种,能做的已经做了,若是实在是赶不及,她也没办法。
粮仓现在被封住,就等着查出幕后黑手,自己当然不能打乱父兄的计划,优化的事情只能就这样了。
第二天一早顾清仪就起来了,熟悉过后就去了阿母的院子,果然阿父与阿母也起来了,见到顾清仪摆摆手让她过去。
顾清仪给二人见过礼,挨着阿母坐下,笑着说道:“来得早了些。”
阿母轻轻一笑,“你怎么不多睡会儿,这几日辛苦了。”
“等着见新嫂嫂,收见面礼,睡不着。”
顾父与顾母都笑了起来,正说着话,顾逸疏与李明英来了。
顾清仪忙作正身体,看着二人上前见过长辈,瞧着二人气色不错,神态轻松,想来相处的不错。
顾父与顾母都给了儿媳厚重的礼物,到了顾清仪这里也收到了嫂嫂的礼物,一家人高高兴兴的用了朝食。
顾父带着儿子去了前堂处理公务,顾母就看着儿媳与女儿说道:“清清,带着你嫂嫂先熟悉下府里的情况,等过几日熟悉了,明英就跟着我处理家务,有了儿媳妇我也能清闲一些了。”
顾清仪立刻笑着说道:“行,您放心,保证办的妥妥当当。”
李明英有些惊讶,没预料到婆母会这么快让她跟着学管家。
顾清仪带着李明英往外走,边走边说道:“嫂嫂,咱们家人口少,仆役少,好管理的紧,平常也没什么大事,一日两餐,吃吃喝喝,偶尔赴个宴露个脸就成了。”
李明英听到这话没忍住就笑了,看着顾清仪说道:“照你这样说,这日子却是挺轻松的。”
“咱家人少。”顾清仪笑。
像是李家这样的大族,嫡支庶支加起来不知道多少人,只是住在李家祖屋的主子少说也得几十人,能在李明英跟前说上话的一双手伸出来也不见得够。
所以,李明英的日子过得不轻松,就是因为家里人多,眼睛多,作为正经的嫡支女郎,一举一动备受瞩目。
顾清仪只要想想早上睁开眼睛,梳妆打扮过后就要开始端着面具过日子,能不累吗?
顾家就不一样了,家里头翻来覆去,加上李明英也才五个人,比照之下有点凄凉啊。
刺史府虽然大,但是俩人说说笑笑小半个时辰也慢慢走完了。
俩人走累了,就索性在临水的亭子里坐下歇脚,眠春带着小丫头奉上茶点,青黛带着侍婢在一旁打扇。
顾清仪看着青黛等人的举动,不免一笑,对着李明英说道:“哎,我竟没想起来,在这府里也要装上摇扇。”
李明英也像当初顾清仪送她的东西,就点头说道:“东西的确好用,我回去还孝敬了族长,就给他装在屋子里,夏天一热都不爱出门了。”
“今年已经晚了,如今都入秋了,一早一晚凉丝丝的,等明年吧。”顾清仪笑着说道。“有件事情要跟嫂嫂说一下,我打算过些日子就会鹘州。”
李明英一愣,“回鹘州?你不在晋阳常住?”
顾清仪点头,“鹘州事务很多,我不在的时候都是殷长史在处理,如今嫂嫂进了门,爹娘跟前有你在我就偷个懒,嫂嫂别怪我啊。”
李明英想起在鹘州住的那几日,就道:“你在鹘州也是做正事的,急着回去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不需要我帮忙?”
顾清仪一想,就把并州推广庠序的事情简单说了说。
李明英:……
就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绝对不会想到顾家会有这样的举动。
看李明英沉默不语,顾清仪就问道:“嫂嫂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说?你直说无妨。”
李明英看着顾清仪,笑着摇摇头,“我就是很意外,推广庠序不是容易的事情。就好比在我们李家算是宽松的,李家子嗣都要进庠序读书,身边带着的书童也可随着进学,甚至于跟李家有些关系的亲戚要来进学,李家也会接收,但是就算这样,李家也没想过让百姓的孩子们可以入庠序。并州的士族怎么会同意?”
李明英身为世家女,自然也知道掌控民心的用意,所以不懂顾家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清仪很认真的看着李明英问道:“嫂嫂,在鹘州时你看顾家门下的邑户如何?”
“自然是好。”李明英好不迟疑的说道,相比起来,李家的邑户也比不上顾家的邑户。
“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在鹘州的邑户们,他们能活得有底气,有盼头,有前程。”
顾清仪没办法跟这个时空的人讲什么大道理,说什么家族社会经济人文,说什么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经济发展才能带动社会前进,也没办法说只有人人都读书,才能更快实现这个目标。
因为这个目标对李家,对任何士族都没有切身的独占的利益,相反,若是这样推广首先损害的便是他们的利益,所以这些人才会拼命阻挠。
每一个社会形态的进步都有其历史发展的进程,这个漫长的过程,会发生无数次百姓与权贵的交锋,皇权与战争的迸发。
因为本身这就是一个矛盾的事情,一张饼就这么大,权贵占据的多,受压榨的百姓就只能沦为奴隶受驱使。
老百姓要争取属于自己的权利,那么首先触动的便是权贵的利益,因此产生争斗这是必然的结果。
顾清仪不能改变这个社会形态,也不能一下子让历史上几千年才能进化的路程被她压制缩短。
她没那个本事,她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女郎。
但是,她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量的用自己的理念去慢慢的影响周遭的人。
就像是她在鹘州做的一切,若是没做之前跟父兄说,他们不能理解怕是也不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