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宿看着侄女失望的神色,心里叹口气,嘴上却说道:“应该不能。”
“叔父就不能想想办法?”裴韵菘还是不想放弃。
“裴家远居河东,远离惠康多年,便是有家族子弟任官官职也并不高,若是贸然开口做此事,摸不清楚深浅只怕对裴家也不利。”裴宿沉声说道,“这次我来惠康也有重新出仕的意思,照眼下形势看来只怕不易,在这种时候家里也希望你能安稳下来,不要着急。”
裴韵菘听着二叔的话心中微微一沉,道:“朝廷选官一向定品为先,以裴家的家世怎么也是灼然上品,岂能无官可做?”
“你还没看出来吗?陛下重开太学,广推庠序,惠康这边众人还未察觉厉害,你可知道并州现在情形如何?”
“如何?”
“并州各州县的庠序人满为患,顾家纸坊的纸价格低廉耐用,而且还有印刷的书籍给入学的学子免费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裴韵菘当然知道,她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二叔,如今惠康也有了印刷的书籍还有书坊专门售卖,听您的意思这书籍在并州就有了,难道说这事儿跟顾家有关系?”裴韵菘想不通,顾家怎么能拿出那么多好东西。
先是琉璃再是印刷书籍,难怪陛下看中顾清仪,便是不喜她,只为这些东西,陛下都会让她坐上后位。
“应该是顾家所为。”裴宿看着侄女脸色难看,他的心里又岂能安稳,不然这次裴家也不会让他千里迢迢前来惠康主持大局。“不过这些终归只是小道,治理天下这些鬼蜮伎俩也只能图一时新鲜,长久之道自然不是这般。”
“二叔奔波辛苦,您早些休息,我就先回去了。”裴韵菘需要好好想想,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去吧。”裴宿连夜赶路确实辛苦,他赶紧稍做休息,就得与昔日旧友好好联系一二。
裴韵菘从二叔的院子里出来,一路回了自己的地方,坐在长檐下的软席上,久久不语。
香堇跟嘉兰也不知道怎么劝慰,只能沉默的站在一旁陪着女郎。
另一边顾清仪正在跟宋封禹说宴会的情况,她自然不会提及裴韵菘如何,女人呢要学着聪明,不要在男人面前总提别的女人,不然次数一多,本来没什么也会生出好奇心。
一旦有了好奇之心,这以后怎么发展就不好说了。
最干脆的办法就是不要再男人面前提及任何一个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貌美女郎。
她只说宫宴上李夫人聪慧便是提前没有沟通过,也知道在宴席上跟她打配合,果然是多年情义做不得假。
宋封禹听完顾清仪的话,笑着开口,“若是顺利的话,想来穆埠那边的生意就要好起来了。”
“那肯定。”顾清仪特别有信心,她就是将琉璃做成高奢路线,不然这么贵的东西卖给平民百姓,她良心都会不安,百姓的钱怎么能这样赚,再说那些标榜富奢的贵族知道后,怎么还会买她的东西?
只有珍稀的东西,难以轻易购买到的,且与别人不同的物件,才能彰显他们高逼格的身份。
奢侈品嘛,买的就是这个调调。
顾清仪就制定量少走精品的路线,要买可以,但是得排队,至于买到什么,得看琉璃工坊烧出来的是什么。
挑是不可能挑的,只有这种随机惊喜才能让这些贵族们满足。
“太学重开就在这几日了,你要去看看吗?”宋封禹看着顾清仪问道。
“这么快?”顾清仪很惊讶的开口,“不是说授课的先生还没到位吗?”
“太学之前也有授课的先生,况且陈郡殷公答应重开太学之日他会亲临。”
顾清仪是真的意外了,陈郡殷公应该是陈郡殷家的老族长,老郡公啊,这位可是名满天下的大儒,门生遍布大晋,声望非常高。
这也就是为什么陈郡殷家虽然家族并不是很大,族中部曲不多,却能在大晋安然无恙的缘故。
若是殷公能来,无疑能替太学造势。
顾清仪是真没想到,宋封禹不声不响的倒是办大事的料,这可真是太好了。
顾清仪略有些心虚,把人家陈郡殷家的子弟挖了不少出来做事,也不知道人家殷公如何看待她。
她脸皮虽厚,但是面对令人敬仰的前辈,还是要点脸面的。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乱飞的眼神一下子就乐了,把人拽进怀里,在她唇上轻轻一啄,笑着说道:“不然,我先带你去拜访殷公?”
顾清仪惊得差点蹦起来,都顾不上方才宋封禹动手的事情,立刻说道:“那可不行,若是我一言不当把殷公气回陈郡怎么办?还是等太学顺顺利利重开之后再说吧。”
宋封禹闻言更是乐不可支,真的很少见顾清仪这样的,“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顾清仪:……
别以为我不会打人!
宫宴过后不出所料,穆埠那边立刻繁忙起来,不少士族都谴人前往将作监询问琉璃的事情,穆埠自然按照皇后的部署将琉璃作坊的规矩摆了出来。
东西有,但是烧制极其不意,卖是会卖,但是要排队登录,且要交足货款,烧出来什么卖什么,不能挑。
当然,若是售卖的琉璃有任何的瑕疵都会有退货的优待。
这样奇葩的规矩真是头一回听说,但是穆埠的态度太强硬了,这些人反倒是激起了好胜心,尤其是在场这么多家的管家都在,谁家不买丢的起人吗?
穆埠没怎么做过生意,心中惴惴,不知道皇后这样做行不行得通,没听说卖东西还有这样的规矩的,但是显然结果比他预料的好极了。
各家争先恐后的交货款排队,简直是开门大吉。
穆埠立刻就将第一批出来的货物摆上来,是一整套梅兰竹菊四君子的琉璃花瓶,琉璃在阳光下一照,真是熠熠生辉璀璨耀眼。
第一个排队的便是李家的管家,现在拿出来的第一套的琉璃自然是他们家的,立刻喜笑颜开的上前接过来,对着众人说道:“各位对不住,我们抢了个先,正好我们家夫人最是喜欢四君子,这等东西拿回去做花器,想来夫人一定十分满意。”
“穆大人,就只这一套不成?”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众人闻言跟着附和,场面就有些激动起来。
仓库里自然还有,但是穆埠照皇后的意思做事,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大声说道:“诸位,琉璃烧制不易,瑕疵品多,东西一出来一旦有瑕疵立刻就会当场损毁,绝对不会流到外面。因此,每一套琉璃都是工匠反反复复烧制出来的,精工细作才能出精品,大家不要着急,下一次最快也得七天后,诸位在这里堵着也没用,做了登录记册的可以回去等消息了。”
穆埠喊的嗓子都要哑了,这才把登录完的劝回去,还有等着登录的排成队,将作监从没这样忙碌过。
顾清仪又过一日接到穆埠送来的账册,不由啧啧舌,看着上面的钱数心里十分满意,果然好东西就得卖给有钱人,这钱好赚。
制作流利的成本并不算高,至少比起卖价是这样,顾清仪这一大笔进账暂时缓解了她的经济危机。
有钱的顾清仪过了几日跟着宋封禹悄悄出了宫,俩人都是便装,顾清仪一身白底红边的窄袖胡服利落飒爽,宋封禹一身青衣身姿挺拔。
廷议完毕,宋封禹就回了摇光宫换了衣裳,带着顾清仪走了。
日头还不算烈,前往太学的路上有人骑马,有人乘牛车,也有人徒步前行,越靠近太学就越热闹,人也越来越多。
三五学子结伴同行,或者独自一人,有人带着书童,有人背着书箱,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大大的笑容,听他们言谈之间提及殷公,显然这些人多是因为殷公来而高兴。
顾清仪没想到殷公多年不在惠康名望依旧,可见天下读书人对真正有学识的人是敬佩推崇向往的。
重开太学让学子们就读,对于家底十分寒酸的皇帝而言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顾清仪知道宋封禹是动用了他自己私库的一部分银钱,才能将太学这么顺利的运转起来。
太学迁址,屋舍并不是全都重新建造,有一部分将原本的屋舍做了小部分的改动使用起来,前前后后经过几个月太学才算是完工。
再加上有元朔与郑桓四处奔走,如今太学重开,自然引得无数学子前来,这可是惠康的文教盛事,自然不会怠慢。
太学门前,元朔早就带着人等候,当看到殷家的马车抵达时,元朔快走一步上前,亲自搀扶着殷公下了马车,嘴里恭敬的说道:“殷公当心。”
殷鉴呵呵一笑,看了一眼元朔,这才说道:“无妨,今日重开太学,陛下兴学,广收学子,才是我等之愿。”
元朔忙道:“今日太学重开无数学子而至,皆是为您而来,有您在,今日才算是圆满。”
顾清仪隐在人群中,听着元朔的话,心里想着这一位换了新差事,这段日子磨砺下来,嘴皮子功夫都见长了。
殷鉴本来早已经颐养天年,但是他们陈郡殷家的子弟自殷启出山之后,就跟拔萝卜似的,一个个的都被带了出去。
连度明都前往幽州出仕,他这把老骨头趁着还能挪动,自然要为家族后背铺路。
再说重开太学乃是盛举,便是不为自家子弟,陛下诚心相邀,只为这天下学子他也会来的。
元朔搀扶着殷公,脚步有些发颤的走到太学门前,太学已经到位的讲师齐齐迎了出来,领先一步的便是太学祭酒华凌,他上前见礼一揖,“见过殷公,快快请进上座。”
华凌出身平原华氏,自幼好学,经籍杂学无所不览,先帝驾崩之后,华凌便辞官归隐乡中,这次也是被新帝征辟,他再三推辞,却被元朔这个厚脸皮的赖在他家吃了七日饭,最后被元朔说服,这才重新出仕。
因此,华凌见到搀扶着殷公的元朔着实没什么好脸色。
元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