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元月初十,酉时,楚王府邸,留香居。</p>
这时候,魏王李缜的钦差车架,正迎冰踏雪、顶风冒寒,在北回长安的路上艰难而行,而楚王府里却是温暖如春、热闹非凡。自太子被废以来,这进进出出楚王府的文武官员,几乎占了整个大乾京官的一半以上。虽然李祉起初还算恭谦自律,对大部分官员一概不见,但架不住百官们如火般的热情,陆陆续续地也都坦然接受了官员们对他加为九珠亲王的道贺。今日,这楚王兴致更高,在王府的“留香居”内摆了一桌家宴。楚王李祉正与几位心腹一道,同坐宴饮……说是家宴,桌上却已摆满了各种山珍海味,尤其是那一整只新鲜的蜜调桂花烤乳猪,陈列在桌子的中间特别显眼,此时,那烤肉的喷香在屋子里到处蔓延,令每一位在座之人都忍不住胃口大开。</p>
“殿下!如今太子已然被废,殿下又是皇上的长子,这历朝历代,自古都是长子接位。如今,殿下又被皇上加封为九珠亲王……这太子之位自然是非殿下莫属啊!如今皇上又身染沉疴,殿下接掌大位,已指日可待,我等可要提前贺喜殿下了!”说话的人向李祉举杯道喜,一脸谄笑,正是刑部尚书萧一鸿。萧一鸿说罢,其余几个楚王的心腹重臣也都是随声附和,脸上的表情几与萧一鸿无二。</p>
“诶……一鸿,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我虽是长子,照着规矩该立,但父皇的心意终究也是难测啊……再者,这一次,父皇可不单单给我加了王珠,还有我这四弟呢……”李祉也举起杯,喝了一口酒,仿佛是漫不经心地说道。</p>
“魏王可不能跟殿下比啊,论位次,他是四皇子,自然不能跟殿下这名正言顺的大皇子同列;论才名,他魏王为人阴沉冷峻,办事丝毫不讲情面,在朝中一向风评不佳,怎能跟殿下礼贤下士、随和谦让的名声相比呢?听说连皇上他老人家,也不太喜欢魏王的性子,曾经还当面训斥他‘刻直太过、峻切太严’……再者,魏王在朝中的势力一向单薄,就只一个右羽林卫的薛涛,从前不过是魏王府里一个看门的奴才,还有一个户部的秋明礼,那不就是个瘸子么……再看殿下身边,可都是人才济济啊!依属下之见,魏王虽也获皇上嘉奖,加封了两珠,但在殿下面前,依然毫无胜算……”坐在李祉左首的兵部尚书秦建勋,见楚王还在谦让,便连忙接话道。</p>
“是啊,魏王手段凌厉,听说,这一次奉旨筹粮,刚到扬州三日,便‘咔嚓’一下,斩了那扬州知府杨维同的脑袋……他做事如此手辣,叫那些臣下们哪个还敢真心相随啊!”秦建勋身边的兵部侍郎赵勇也附和着说道。</p>
听到“杨维同”三字,他楚王李祉原先还笑容可掬的脸面顿时一沉,他将手中还没吃完的一段椒盐琵琶骨,往桌上重重一扔,说了一句:“晦气!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还叫我怎么吃饭呢!”</p>
赵勇不知那扬州知府杨维同其实也是楚王李祉的一名心腹,每年那杨知府上贡楚王的银子,至少也在十万两银子以上。如今,杨维同被杀,扬州的那条财路自然就被截断,这还是小事。魏王明知他杨维同是楚王的人,竟还公然将他斩首,这让他楚王的面子,往哪儿搁?!这一下,赵勇见自己无心之语,竟惹得李祉勃然变色,立时心中惴惴,举止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p>
兵部尚书秦建勋见李祉心生怒气,急忙拉了赵勇起身,一起举杯赔笑道:“殿下!赵大人不知内里,请殿下恕他口无遮拦之罪,来来来,我等敬殿下一杯!……区区一个杨维同,杀了也就杀了……些许小事,殿下何必挂怀?”</p>
吏部侍郎夏南星也在一旁站起身子,举杯赔笑道:“殿下放心!来日我等定当为殿下再物色一个更好的人选,派往扬州就是……这扬州府的银子,断断跑不了的……”</p>
见这许多人相劝,李祉只好缓过脸色,与众人干了一杯酒,挥手命大家都各自坐下。李祉喝了几口酒后,又面朝那北安平司千户孙勋问道:“孙千户,魏王这一路南下,进展如何了?”</p>
坐列于最下首的孙勋忙应道:“属下探明,魏王在扬州府共募集到了赈灾粮款共计八十二万八千两银子。他以钦差之名,提升了宝应知县杜为民为扬州知府,又命杜为民就地买粮,率同钦差卫队将粮食送往淮南、淮扬两道救济灾民。如今,他钦差行辕已驻在苏州,此时,正命苏州知府厉成峰全力筹措粮款……”</p>
“八十多万两银子,我这四弟有两下子啊!想不到,这扬州城里的富户这么有钱!看来……杨维同这厮着实也该死,之前送来的银子,多半是被他贪墨了一些……”李祉又吃了两口鱼肉,不禁叹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