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子,该你了!”
“什么?”此时的朱无能正手捧一只大猪蹄,放在口中不停撕咬,他见舒恨天手指着自己,不由一片茫然,嘴里一旦出声,那好不容易咬下的一块猪蹄筋,便“噗通”一声掉入身前的汤碗中。
众人见状,不禁都哈哈大笑。胡依依笑得前仰后合,怡清不禁笑得手捂肚子直喊腹疼,未曾想,徐恪费心所讲的一个笑话,还不如朱无能口里的一块猪蹄筋,这般引人发笑……
那在世的天蓬不舍得自己好不容易咬下的一块猪蹄筋,夹起筷子还在汤碗中不断翻找。舒恨天有心跟他逗趣,接着与他言道:
“呆子,你大哥刚刚讲了一个笑话,眼下该轮到你了,你可有什么笑话,说给我们大伙儿听听?”
“笑话么……倒也有一个!”朱无能终于夹到了他那一口心心念念的猪蹄筋,随即放入口中欢然大嚼了起来,仿佛这便是他存在于世间所能享受到的最大乐趣。
“哦……”李君羡不由奇道:“无能兄弟也有笑话?”
朱无能道:“当年俺老朱在太湖中与‘袁老六’斗法,可无论湖中潜水、岸上打架都比不过他。俺老朱没法子,只得跟他一同仰天躺在地上,说是谁能将身子仰起,手掌碰到脚尖,谁就算赢了,结果还没比试,这‘袁老六’就乖乖认输。”
怡清不禁问道:“这‘袁老六’是哪个?他因何还没比试就认输?”
李君羡当即笑道:“怡清姑娘,无能兄弟口中的‘袁老六’可不是人类,他乃太湖中的一只老鼋怪,身上有厚厚的壳,姑娘几层见过有哪只龟鼋能手足并拢的道理?”
“嘻嘻!”怡清忍不住拍手笑道:“还有这么好玩的比试,这头老鼋怪目下在哪里?改天我也要会一会他。”她望着李义言道:“师兄,下一回我们到江南去走走可好?咱们找到这头老鼋,坐上去乘风破浪,定比那骑马坐车威风!”
朱无能撇了撇嘴道:“袁老六脾气臭得很,他一发火就会把整个湖水都翻过来,你要是骑到他脖子上,他非得把你掀翻进水底不可,到时可别把你整成一个落汤鸡!”
“哼!你别瞧不起人,到时候他若敢不听话,看我手中双股剑饶不饶他!”
“你这双股剑……”朱无能抬起头愤愤然望着怡清,“不就是我大哥送你的么?你有啥可了不起的!”
“你……”怡清一时竟然语塞。
李义有心想说一句,可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那舒恨天忙打圆场道:“你这呆子,满嘴胡话!你说你仰躺于地,手掌与脚尖并拢,瞧瞧你这身板,谁信呐!”
朱无能不服,索性放下手里的猪蹄,起身离席后,就地躺倒,他虽肚子肥大,满身赘肉,可一旦用力仰起,还真能做到手足并拢。
舒恨天看得啧啧称奇,忽然望着胡依依与徐恪言道:
“我说老姐姐、无病老弟,你们看,这在世的天蓬不知怎地,先前咱们总以为他没了法器护佑,心智已越来越愚钝,越来越近于猪身,如今看,他手中虽无‘上宝沁金钯’,然这猪脑子还甚是好使么?怎么看都不象是一头猪!”
“谁说我是猪了!”朱无能气鼓鼓地站起,重新又坐到了桌前。只不过,他才刚刚坐下,双手不停,急忙就拿了一只猪蹄,张口大咬了起来。
徐恪留神观察,见自己的二弟确乎已心智清明了些,说话时的神色也机敏了不少,但他左思右想,依然想不通这是何故。
他望向胡依依,胡依依也是同他一般神情,均不知其所以然。
众人遂接着吃吃喝喝,有说有笑……
良辰美景,好友共聚,上有明月朗照,下有满园芬芳,夜风徐徐,不胜畅爽,举酒相对,豪情满怀……再没有比这样的相聚更令人感觉欢欣的事了。
转眼间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已是亥时初临。
众人说着说着,由朱无能的心智好转就说到了他的九齿钉钯,由朱无能的九齿钉钯就说到了天音宫,由天音宫就说到了玉天音的魔琴,说到玉天音的魔琴,胡依依忽而想起一事,便朝徐恪言道:
“小无病,那玉天音既以琴音攻你,你为何不以笛音还击呢?”
“笛音?”徐恪不禁挠了挠自己前额,他这才想起,自己娘亲所赠的那杆玉笛,眼下已不在他身边。
“可是我已许久未曾吹笛了。”
胡依依随即问,“你那杆贴身所带的玉笛呢?”
“……”徐恪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旁边的舒恨天忙解围道:
“是我那日自行做主,将无病老弟的那杆贴身玉笛,赠与了……”他偷偷瞟了一眼胡依依,不禁低下头,象个做了错事的孩童一般,讷讷道:“我将它赠与了天宝阁的慕容小姐。”
“要你多事!”胡依依不禁白了舒恨天一眼,暗自一想,便知当时的舒恨天必是畏惧徐恪这一杆玉笛的魔力,是以找个由头就将它送了人。可她转念又想,这杆玉笛毕竟大有来头,且魔力非凡,当时自己就因为着了它的道,才不慎掉入猎人陷阱中。徐恪将如此重要一件法器就这么随意交给了别人,委实有些不妥,更不用说,这还是他娘亲留给他的遗物。
“小无病,你这杆玉笛来头不小,姐姐觉得,你若能凭它与玉天音一战,未必就会败下阵来。”
“只是……”徐恪抬头想了一想,为难道:“目下这杆笛子在嫣儿的二哥手中,我怎能……?”
“你是说天宝阁的少主慕容桓?”李义忽然插口问道。
“是他。”
“太好了!”李义一拍大腿,喜道:“师弟,你若能将慕容桓也叫进来,咱们一道再去会一会那女魔头,未必就会输!”
李君羡道:“听闻慕容少主一向孤高自傲,任谁都请不动他,他岂能答应无病之所请?”
李义却摆手笑道:“谁说无人能请动慕容桓?我只消派出一人,定能将这位慕容少主随请随到!”
徐恪笑了笑,“师哥说的是十七公主吧?”
李义也笑,“除了她还能有谁?”
“好啊!”怡清却佯装不满道:
“你们几个大男人,自己打不过人家一介女流,为了拉慕容桓下水,还要劳动李琪妹妹,你们羞也不羞?”
李义却手举酒杯,满面皆是欣喜与兴奋之色。
“不羞不羞,喝酒、喝酒!”
……
……
几乎与此同时,在得月楼二楼的雅间“秀春阁”内,青衣卫都督沈环与南安平司千户杨文渊、銮仪司千户诸乐耘,此时也正坐在一处喝酒,三个人喝了也有一个时辰,同样,他们也喝得意兴盎然,谈笑正欢……
原来,自北境候世子一案告破之后,不知怎地,竟连长安城内一连数月惊现于街头小巷内的那些“焦面黑尸”,也终于不再出现,这一下,可把这沈环与杨文渊乐得不行。
两人原本接了皇帝密旨,需暗里清除那些“焦面黑尸”。皇帝在旨意里说得很清除,既要将黑尸即刻清除不露丝毫痕迹,又须令一干手下严守机密不使任何人察觉此事。
可是,这一连三月,长安城每每到了子时左右,在街角巷落中就会惊现黑尸。黑尸虽每日都出现不多,只有一具两具,但难就难在,每夜都有,层出不穷。沈、杨两人深知若长此以往,此事必无法隐瞒得住,如若黑尸命案的消息稍有泄露,一旦传了开去,势必将引起长安百姓大肆惊恐惶惶不安,到那时,天子必然要怪罪,谁也吃不了好。
天幸,这次随着北境候世子命案告破,主凶落霜被杀,长安城的黑尸竟从此不再出现,沈环与杨文渊顿时出了一口长气,尽管他们尚不知这黑尸命案与北境候世子一案究竟有无关联,然毕竟黑尸从此绝迹,两人心中高兴,遂决定到得月楼中好生庆贺一般。自然,杨文渊随即就想到了诸乐耘,他稍稍一邀,果不其然,那诸千户邀之即来……
此刻,诸乐耘手举酒杯,朝沈环笑着道:
“沈都督为黑尸一案,数月操劳,属下实实感佩!如今仰赖都督神力,黑尸终于不再现身,来,属下敬都督一杯!”
沈环当即举杯,与诸乐耘碰了一碰,随即一饮而尽。
“说起来,这‘黑尸命案’当真是蹊跷!本督为官数十载,所破奇案无数,竟从未遇到如此离奇之命案,非但死者死状离奇,更兼那行凶之人,竟能将踪迹隐藏得如此诡秘,我大乾青衣卫、刑部、大理寺、京兆府乃至禁军都已出动,还有神王阁副阁主赵王总揽此案,没想到,一连三月有余,居然至今都未曾找到凶犯下落!”
杨文渊道:“沈都督,兴许这黑尸命案的主凶就是杀死罗人凤的落霜呢?要不然,怎会这么巧,落霜一死,黑尸便就此绝迹?”
沈环却连连摇头道:“我看没这么简单!这么多黑尸,是他落霜一个人能杀得了的么?他杀的人兴许是不少,可你听说过,被他杀的人中有一个变成了一具黑尸么?”
诸乐耘道:“沈都督所言甚是!听说罗人凤的尸体被找到之时,也只是双手被砍断,全身浸泡浮肿,并没有变成黑尸呀!”
杨文渊不禁奇道:“那依都督看来,那些黑尸何以会就此绝迹?”
沈环道:“必是本督让你将乱葬岗的‘屯尸之地’一把火烧光,复又全部填土之后,这黑尸命案的主凶,自知行踪已暴露,是以自行遁去,从此已不在长安城中。”
诸乐耘随即竖起拇指大赞道:“还是沈都督英明!一把火就将命案主凶全部烧退,如今,案犯既已逃离了长安,都督从此自可高枕无忧了!”
“但愿啊!……”沈环却摇了摇头,举起酒杯顾自饮了一口,叹道:“不过,本督直至今日心中还是奇怪,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这般手段,神不知鬼不觉杀了上千号人,他们将尸体弄得满面焦黑,不知做何之用?咳!……本督倒是希望,他们不要一下子全部逃光才好!”
“都督还想着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杨文渊问道。
“本督生平破案无数,如今这一件黑尸大案,劳累我数月之久,岂能容凶犯就此遁去?本督又颜面何存?!”
诸乐耘再次举酒,“都督眼里揉不得沙子,誓要将案犯绳之以法,这一份忠勇之心,属下真真是佩服,佩服之至!属下敬都督!”
“眼里揉不得沙子?”沈环斜睨了诸乐耘一眼,却并未举杯,忽而又换了一副脸色,冷冷道:“乐耘啊,听说你为了在手下面前立规矩,竟将一个卫卒给活活打死了,尸体还扔进了乱葬岗?”
诸乐耘只得放下酒杯,讪讪道:“回都督,属下当时一时情急,是命人教训一下那个守门的卫卒,谁知下面的人出手不知轻重,竟将那卫卒给打死了,至于尸体扔到了何处,属下确是不知……”
“算了,这都是些小事!”沈环摆了摆手,又和言说道:“死一个卫卒算得了什么?我青衣卫象这样的卫卒不下万人,本督倒是觉得,有时为了立规矩,杀一两个卫卒也是情理之中……”
“谢都督宽怀体谅!……”
没等诸乐耘把感激的话讲完,沈环又是一摆手,冷冷道:“只不过,为了这一件小事,本督听闻,你跟李君羡、徐恪他们,一道喝酒去了?你们该不会是……”沈环双眸中一道冷冷的光芒忽然射向诸乐耘。
慌得那诸千户忙解释道:
“都督听属下解释,属下跟李君羡、徐恪喝酒,只不过是虚以委蛇,属下跟都督喝酒,这可是真心归附!”
“真的么?”
“千真万确!”
“呵呵呵!乐耘,来,咱们干一个!”
“都督,属下敬你,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