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抗拒归抗拒,事实终究还是事实。
此时此刻,徐恪再一次回思儿时过往,种种疑问顿时涌向心头……
他清楚记得,自从他懂事时起,他的阿爹徐百富就好似一直对他不喜。纵然他对阿爹百般讨好,打小就帮着阿爹干活;纵然他聪敏好学,勤快听话,阿爹让他做的每一件事,他都要做到最好;纵然全村人都在夸他长得好又懂事;可阿爹依旧是不喜欢他,每每见着他可爱调皮的模样,却总要唉声叹气,然后低头喝闷酒。而且,若是有人在阿爹面前夸赞他模样俊俏,脸蛋好看时,阿爹还会敲桌子发脾气。
这实在不象是一个亲身父亲该有的样子。
他还记得,阿爹与阿娘时常吵架,吵得凶了还会动手,有一次他从河边玩耍回来,就听见他们两人吵得很凶,他阿爹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大声吼着,“你从河边捡来这么一个野崽子干啥!你瞧瞧咱家里,米缸里还有多少米?灶房里还有几颗豆?咱们养得起孩子么?要养也得养一个自己的孩子,你捡来这么一个野崽,这不是帮别人养孩子么?!”
这样的吵架,其实有过很多次,只是每一次,他都选择默默走开,就当自己没听见……
他至今仍然记得,有一次,他跟隔壁朱家的孩子打架,只因人家脱口而出骂了他一声“你就是你娘捡来的野种!”他就冲过去将人扑倒在地,对方人多他打不过,于是他就用嘴巴咬,用手指乱抓,直到把人家咬得手臂出血为止。后来,隔壁朱家大妈就跟他阿娘告状,当时他阿娘气急之下,就抄起一根细竹棒将他劈头盖脸地打了一顿,他不躲也不闪,硬生生地挨了他阿娘竹棒子好几下,头上、脸上、手臂上被打得到处都是血痕,等告状的人终于消了气骂了他几声离开后,他阿娘又抱住他的头大哭……
当时,他就问阿娘,我真的是你从河边捡来的么?
他阿娘流着泪说,就算你是阿娘从河边捡来的,阿娘也当你是亲生的一样!
其实,答案早已再清楚不过,只是小时候的他,仍是选择性地遗忘,抗拒接受真相,就如他阿娘的这一句回答,他只听了后半句,而前面的半句,早已被他遗忘。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亲身父母,多半是另有其人了。
……
……
徐恪与舒恨天正举杯同饮之际,酒楼内忽起一阵喧哗之声,徐恪朝前门望去,只见那酒楼掌柜领着一班衙役,气势汹汹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那掌柜手指着徐恪与舒恨天,朝为首的一位捕头说道:
“李捕头,就是这两人,上次拿了一块黑铁牌子,竟敢冒称是青衣卫的百户,还讹了我八十两银子,天幸!今日他们又来我这酒楼喝酒,终于被我给认了出来!你看看这两人……”掌柜不断对着徐恪与舒恨天指指点点道:“一个个生的是贼眉鼠眼的,尤其是这又矮又老的家伙,简直就是从老鼠窝里爬出来似的,我那一天也真的是吃了猪油被蒙住心眼——糊涂了,居然相信,就这两货色,会是青衣卫派来的上差!”
“掌柜的,你这是何意?”
徐恪望着眼前的掌柜,一时还有些茫然,舒恨天却不禁笑道:“无病老弟,你忘记啦,去年中秋之时,咱们两人一道来这云州府办差,当时就发现这聚英楼内暗藏匪盗,咱们把这掌柜的叫来问话,人家一害怕,就送了咱们五十两银子?”
“你还敢说!”那掌柜的见舒恨天竟还有心情玩笑,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他手指着舒恨天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贼眉鼠眼的家伙,一看就不象是好人!你们两个胆儿也真够大的,去年中秋来我这里骗吃骗喝也就罢了,今日当着知府衙门李捕头的面,竟还敢在这里大吃大喝?!你们是不是也想等着一会儿吃完了之后,再从腰间拿出一块黑铁牌子,然后又要讹我八十两银子?!”
徐恪这才想起,去年中秋那一日,自己与二弟还有书仙老哥(当时胡姐姐也在旁边),三人一道在这聚英楼内大吃大喝,只不过,到了要付酒账之时,可已是囊中羞涩,当时的书仙老哥急中生智,就凭着自己腰间的一块“黑铁狮牌”,唬得那店掌柜非但免了他们的酒钱,还额外奉送了他们五十两银子。也正是因为这五十两银子,后来他们砸云州城的客栈里才住上了舒舒服服的几间上房。
说起来,对这位聚英楼的店掌柜,徐恪或多或少还是有几分感激。
只不过,这位店掌柜今日竟然带了一帮衙役前来,正准备将他们两个“假青衣卫”抓进知府衙门,这又或多或少地让徐恪感觉到了些意外……
那李捕头走到两人近前,挺直了腰杆,咳嗽了一声,正要大声问话,蓦地瞧清楚了徐恪的面容之后,顿时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