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恨天却暗自叹道,若非你那一晚多事去吹什么笛子,我老姐姐又怎会被笛声所引,竟至于显露原形,身陷捕兽夹中?咳!我老姐姐有一千二百余年的道行,本已淡泊于红尘之中,超脱于世情之外,哪想到竟因你这一段笛声,陷入于一场苦恋中不能自拔……
想到这里,舒恨天不禁摇头苦笑,老姐姐啊老姐姐,你身子虽已逃出了猎人的捕兽夹,可心却陷在了无病老弟那里,不知何日才得解脱啊!
舒恨天又与徐恪满饮了一杯,再次问道:
“还是不对呀!照你所言,方文昭此人功夫如此厉害,且已将汪猛打落了悬崖,他岂肯放过你?你为何昏倒之后,第二日早上还能从容醒来?且毫发未损?”
徐恪挠了挠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道:“我第二日醒来,身边已没了方文昭,只见二弟衣衫不整就躺在那里。我问二弟,方文昭人在哪里?二弟竟说是被他吃了,当时我还以为这定是二弟呆傻之言,今日一想……”
舒恨天接口道:“今日你再想,你二弟朱无能就是流窜于江南江北的那只猪妖,他虽呆傻,却不会说谎,他说是吃了,这方文昭多半就是被他给吃了!想不到一个分水堂的总堂主,竟被你二弟当成了一顿夜宵……哈哈哈!”说到此处,舒恨天不禁大笑道:“只可惜,这个总堂主虽说功夫好,毕竟岁数老了些,那一身糙皮老骨,不知合你二弟的胃口否?”
徐恪回想起昨晚在太湖中央,二弟朱无能行到湖水中,挥出三齿钉钯,一钯一个,干净利落,眨眼间就将六十个水匪全都打死,且又指点巨鼋将这六十具尸身尽数吞入口中,以二弟性情,杀死一个方文昭并吞入腹中,当真是小菜一碟了,却也丝毫不足为奇。
徐恪点了点头,“想不到,二弟才刚刚到我身边,就已救了我一命,那一晚若非二弟,我徐无病的尸身,多半也已经喂了野狼野狗了!”
“嗯……?”舒恨天竟从徐恪的话里品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意味,他当即问,“无病老弟,你为何说你的尸身会喂了‘野狼与野狗’?”
徐恪苦笑,“这不是我说的,是方文昭当晚的原话,他本想将我与汪大哥打死之后,尸身就投给周围的野狼野狗,日后纵然朝廷追查,也好落个死无对证!”
“哎呀!方文昭那厮懂个屁!你们江南一带的野狼与野狗,平常都是单只出没,只会偷鸡偷鸭吃,绝少会吃人肉,只有塞北苦寒之地的野狼与野狗,非但成群结队,且饿极了的话,连死人肉都吃!”
舒恨天话已出口,心里却后悔道,我跟他说这个干嘛?没来由地我怎么想起了那两位?……
徐恪却兀自沉思着,忽然有所醒悟道:
“若方文昭是被二弟吃了的话,那么汪大哥的尸体怎地也不见了呢?书仙老哥,你说江南的野狼与野狗,真的不吃人肉么?”
“嗯……”舒恨天忙点头道:“真的不吃!而且,那黄鹤山虽名为山,山体并不高,无非是运河边上的一座大土丘而已,那里连几只野鸡野兔都难找,哪里来的野狼与野狗?”
“那么……汪大哥多半没死,他还活着?”
舒恨天又点了点头,“若是他尸身未曾找着,多半还活着!”
徐恪闻言顿时大喜,他猛拍了一下桌子,笑道:
“太好了!汪猛大哥若是还活在人间,那可真是老天开眼……”
周围的食客见徐恪这一拍桌子,尽皆吓了一吓,都不禁循声朝徐恪这边望来。
站在柜台内的沈通,猛听徐恪那里“啪!”地一声,顿时又吓得险些尿了裤子,他战战兢兢地望窗边望去,见徐恪只是与舒恨天对酒笑言,一颗颤抖的心这才放下。
这时,酒楼门外猛跑进一个卫卒,他跑到柜台边,喘着气问道:“从京城来的徐大人与舒大人,可在这里?”
沈通心中立时又忍不住颤栗了一下,他见卫卒确是不冲着他而来,忙手指着窗户边的桌子,道:
“两……两位大人,就在那儿呢!”
卫卒急忙跑到徐恪身边,躬身施礼道:
“徐大人,钦差李大人命小的来传话,让二位大人尽快回府衙!”
“好!”
徐恪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
午膳已毕,看来,这位李钦差是准备动身前往杭州了。
徐恪遥望南方,心下忽起一丝兴奋之感。
此前他在长安城之时,心中绝少想到杭州。如今,只消再过半日,他就能踏进这座闻名于江南的大城。所谓“近乡情更怯”,此时此刻,他心中竟涌起了异样的兴奋、渴盼、期待与急迫之感……
杭州城,他毕竟已呆了十年。十年故里,分别一载,如今,他又回来了……
他忽然发觉,除了天子交代的查案之事,还有太多的事,都等着他去做!
洪文堂虽死,香梅的冤屈还在。秋先生亦曾点醒,此事的幕后主凶,应是那杨员外全家,如今自己已升任青衣卫千户之职,岂容那贼子再度逍遥?
王家父女两的坟茔,可曾有人祭拜?今日他既已荣归故里,自当将故友坟茔重新修缮一番。
分水堂的方二堂主,如今怎样?此前多蒙二堂主庇佑,今日归来,自当好生相谢!
自己曾万分小心侍奉的五堂主方铭博,如今又怎样?昨晚太湖中有水匪夜袭钦差,中元节之夜又有“群鬼”半路杀出,这些事,究竟与那“魔心佛面”是否相关?看来,自己进了杭州城之后,头一个要应付之人,必是这方铭博了!
所有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他都将好生报答,所有曾经伤害过他的人,他自然也不会放过!
……
而最为要紧者,当是寻找汪猛大哥的消息了,汪猛大哥既然多半尚在人间,是不是……就在杭州城左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