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大人的意思,是让方某与李大人也「化干戈为玉帛」?请汤大人放心,方某与那李大人原本就没什么……」方铭博话还没说完,立时被汤山劭摆手打断道::
「非也!」汤山劭目视方铭博,眼光中透出一股凌厉,「本道的意思,可不是让你与那李秋「化干戈为玉帛」!本道是要让你仔细盯紧了李秋,一旦发觉其有异动,即可将他……」汤山劭随之右掌前伸,往自己颈前一划,做了个自刎的动作。
「这……?」方铭博眼皮一跳,心中不由地倏然一惊,他以略带惶急的口吻回道:「汤大人,想那李秋,非但是朝廷新委任的正五品知府,且还担着一个钦差的名头,大人要我仔细盯着李秋,一有异动即行上报于大人知晓,此事在下自当照办,可大人要我……」方铭博一边轻声言语,一边双目四顾,确信两人身边并无他人,这才吞吞吐吐道:「大人要我谋刺钦差,这个……怕是……」
「怎么……怕啦?!」汤山劭面带不屑之色看着方铭博,不满道:「刚才本道见你怒冲冲而来,誓要取那徐恪项上人头不可。如今本道只是让你除掉一个李秋,你竟这般胆小如鼠了起来?想那徐恪,毕竟乃是天子钦命的正四品青衣卫千户,这李秋不过区区一个五品知府。你连杀一个四品的千户都不怕,如何却不敢动一个五品的知府?」
「这……话是这么说,不过……」方铭博
犹豫了片刻,兀自有些疑惑道:「李秋初到杭州,虽有小动,然与大人却无丝毫相犯,不知大人为何定要除去那李秋?」
「哼哼!你懂什么!」汤山劭鼻孔朝天冷哼了几声,朝方铭博说道:「这李秋才刚到杭州没几日,就将杭州府通判汪再兴构陷入狱。人人均知,那汪再兴乃是我汤山劭布设在杭州府的一枚得力棋子,可这李秋却半点颜面都不给,一上来就对我的人动刀,这口气叫本道如何能忍?!更何况,这还在其次……」汤山劭忽而举手朝西北长安的方向略略一揖,接着道:「你我都是为晋王爷做事的人,可那李秋却是当今四皇子魏王的亲信,据闻此人在南下杭州之前便一直是魏王府的门客,且深得魏王宠信。若听任此人在杭州府作风作雨,搅得整个江南官场扰攘不宁,到那时,非但你我都将深受其苦,就连远在京城的晋王殿下,兴许也要受累不少啊!」
方铭博听闻此语,心下略作思忖,立时便知晓汤山劭用意。整个江南道四府一十八县,几乎是大乾天下最为富庶之地,这么多年,汤山劭不知往京城里送了多少银子,这其中的银两大多是从贪墨的盐税中来。李秋此来江南,为的就是监查盐税整顿官场,若是被此人查知盐税被贪之确切详情,再通过魏王往御前奏上一本,到时候,非但汤山劭等人要倒上大霉,恐怕连晋王也免不了要受天子问责。
如今的大乾天下,大到庙堂宰辅,小到田间农户,人尽皆知,老皇帝已是垂暮之年,所剩时日已然无多,将来能有机会接任大宝者无外乎两人,一是魏王李缜,另一位便是晋王李祀。皇帝至今尚未立储,故而魏王一党与晋王一党为争储君之位,其势已成水火。虽说魏王已是九珠亲王,然晋王最近却也是深得皇帝宠信,刚刚又新被加封为七珠亲王,到底两人谁能胜出,谁将成为大乾新的君主?殊难预料。当此魏王党与晋王党斗得你死我活之际,若是被魏王的手下查出江南盐税被贪之事,再将所查抄的被贪银两尽数充实于国库,对魏王而言自是大功一件,而对晋王而言,则无异于「赔了夫人又折兵」,既失财源,又损名声,弄不好还会因之触怒天子,进而失去争储的机会。如此一想,方铭博顿时心中雪亮,他暗道李秋此来是为查税,徐恪此来是为查案,查案之事与他汤山劭何干?而查税之事却与汤山劭性命攸关,无怪乎这位汤大人不让我对徐恪下手,却必欲置李秋于死地了。
「大人之命,铭博敢不遵从?!」方铭博朝汤山劭抱拳为礼,心中已打定了主意,自己既然依附于汤山劭,而汤山劭又依附于晋王,那么替晋王办事除掉李秋自然也是不得不为了。不过他仍是有些顾虑,沉吟片刻,又道:「只是那李秋初到杭州便施巧谋将汪大人构陷下狱,看来这人还是有些心计手段。在下还听闻此人平常行事极其小心,一向都是深居简出,整日里呆在府衙内院,他身边又都是青衣卫的高手护卫在侧,若一时半会儿想要除掉此人……怕是有些不易……」
「怎么……这杭州府还有你方总堂主办不成的事?」汤山劭忽然换了一副笑脸,眯着眼看着方铭博,有意无意地说道:「本道可听说,前任杭州知府吴文龙死得极其凄惨,他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全身跟黑炭一样,四肢蜷曲、面相狰恶,好似是死于一种天下剧毒……」
「大人!」方铭博忙又抱拳道:「此事可开不得半点玩笑,那吴文龙绝非方某所杀!」
「吴文龙不是你杀的?那还会是谁杀的?」汤山劭意味深长地看着方铭博,眼神中满是不信。
「大人,那吴文龙当真不是我杀的,至于他究竟是死于谁人之手,天知道啊!」
「好了好了!」汤山劭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杀一个吴文龙有什么打紧?杀了也就杀了!吴文龙这厮平日里自诩清流,一向眼高于顶,数次见本道都出言不逊,就算你不杀他,
本道也容不得他!」
方铭博苦笑连连,但见眼前的汤山劭已认定他就是杀害吴文龙的凶手,心知多辩也是无益,当下只得勉力回道:
「请汤大人放心,待铭博回到杭州之后,自当周密部署,早日完成汤大人与晋王爷之使命!」
「唉!非也非也!」汤山劭再次摆手道:「这件事跟晋王爷可半点关系都没有,这李秋是死是活,能活多久,全凭你方总堂主一人决定!」
「铭博明白!」方铭博低首抱拳,心中已暗骂了汤山劭好几回。
「那好!此事就这么定下!你这便回去吧!」
「铭博告辞!」
看着方铭博渐渐远去的背影,汤山劭伫立门前,却不禁仰天一叹,心中暗道:
「徐恪呀徐恪,不管你领不领情,我汤某人方才可是实实在在救了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