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锦噗嗤一笑,使劲推了他一下,嗔道:“莫闹,回去我告诉二祖翁,看他收不收拾你,快点把故事讲完,我也很想知道呢。”
顾青只好无奈地道:“上回我说到哪里了?”
张怀锦不假思索地道:“说到‘吕奉先辕门射戟’,三国第一猛将,好厉害!”
“哦,对,辕门射戟,所以啊,男人都是攻击性动物,动不动就射来射去的,很危险,你以后莫招惹,嗯,成亲以后那就没办法了,无论愿不愿意都要成为活靶子……”
张怀锦睁着一双纯洁无辜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完全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顾青咂咂嘴,在天真无邪的小姑娘面前开荤腔,心里满满的罪恶感,还是正经点吧。
于是顾青正正经经地将这个章回的故事讲完,最后以“且听下回分解”为结尾。
张怀锦奋趣÷阁疾书,将顾青讲的故事一字不落地记下来,意犹未尽地摇着他的胳膊,央求他再说一个章回,断更那么久,终归要补偿一下读者,多讲几个章回算是弥补。
顾青冷笑,断更就要弥补吗?只要作者脸皮够厚,什么补偿,什么弥补,都是浮云。
央求半天无果,张怀锦只好死心了。
小心地收起记录的故事放入怀里,张怀锦忽然道:“对了,我给阿姐写信了,昨日遣人送出了长安。”
顾青一愣:“你写了什么?”
“我骗她说你病重,让她速回长安。”张怀锦不敢看顾青,目光歉意地垂下头,低声道:“人家知道错了,不该拿这事玩笑,可是若不用这个借口,她根本不会回长安,我知道她不喜欢长安,你是唯一让她肯回长安的理由。”
顾青呆住了,这是什么操作?为何心中有种淡淡的悲怆感,犹如当年被金莲喂过药的大郎……
肚子吃得有点撑,弱不禁风地往蒲团上一倒,顾青有气无力地道:“病人需要多喝热水,去给我端热水来。”
张怀锦一脸愧疚,乖巧地起身给他端来了热水。
顾青猛灌了一口,整理了一下情绪,道:“让我顺一顺思路,……你骗张怀玉说我病重,那么问题来了,你为何骗她回长安?”
张怀锦勇敢地盯着他的眼睛,道:“我说过,我要打败她!打败她以后,你的心里从此没有她,只有我。”
“你真要打她?最近躲在家里苦练绝世武功吗?掉悬崖了?从哪儿弄的秘籍?”顾青狐疑地打量她。
“哎呀,不是这个‘打败’的意思啦!”张怀锦又急又气,一双修长的腿气得乱蹬。
“你到底要怎样打败她,说清楚啊。”
张怀锦愕然,连表情都凝固了。
一心想着打败阿姐,可是具体如何打败阿姐她却没想过,只觉得自己反正就是要打败她,无论任何形式,……除了比武,比武不行,比武完全没有胜算,阿姐可能会光明正大地活活打死情敌。
“我不管!反正我要打败她,先把她骗回长安,我要当面向她宣战!”张怀锦说着攥紧小拳头高高举起,目光坚毅,表情超凶。
顾青叹息:“手足相残,我真是一坨无处安放的红颜祸水……”
张怀锦哼了一声,道:“信已经送出去了,约莫再过一个月,阿姐就会赶到长安。”
顾青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热水,缓缓道:“有个问题我不太明白,你帮我解解惑?”
“你说。”
“是这样啊,首先我声明,我喜欢的是你阿姐,你年纪太小,喜欢也好爱也好,都跟闹着玩似的,其次,站在一个纯粹的旁观者的角度,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把你阿姐骗回长安,没有情敌在身边,跟喜欢的人朝夕独处不香吗?近水楼台先得月不香吗?你阿姐回来后,你喜欢的人至少要被她分走一半,所以我想问问你做这个决定的心路历程,难道是某个瞬间你被智障附身了?”
说完顾青目光充满了求知欲望向张怀锦。
张怀锦像一只被人大吼一声吓傻了的狍子,呆呆地自语:“是呀,我为何要叫她回来……”
顾青平静地问道:“是呀,为何呢?”
二人四目相对,沉默对视许久,张怀锦的表情从刚才的踌躇满志充满战意,接着渐渐呆滞,然后痴傻,懊悔,痛恨,泫然欲泣,悲愤欲绝……
表情很精彩,很生动,各种情绪的渐进很有层次感。
最后张怀锦小嘴儿一瘪,眼泪簌簌而下,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使劲扭着身子,两腿乱蹬,仰天嚎啕道:“我又干了一件傻事!啊啊啊啊啊,我好恨!”
说完张怀锦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忽然站起身就往外跑。
顾青愕然大声道:“你去哪里?”
张怀锦头也不回,带着哭腔扔下一句话:“我要派八百里快马把送信的人追回来!”
顾青盘腿坐在蒲团上,惆怅地叹气:“这么傻,怎么可能得到我的芳心……”
…………
顾青不拒绝独来独往,但还是更习惯团队合作。
前世的职业养成的思维习惯,很多事情靠个人是很难完成的,团队合作才能各司其职事半功倍,很多老掉牙的歌里也在向人们灌输着团队的重要性,什么“团结就是力量”,什么“一根筷子轻轻被折断,一捆筷子牢牢抱成团”,在信息爆炸的年代,有些鸡汤其实还是很可口的,而且有着正确性与可行性。
身在这个年代,顾青也在有意识地建立属于自己的团队。
团队贵精而不贵多,最初他和两位掌柜三个人其实也算一个小团队,如今又多了韩介和一众亲卫。
亲卫里面肯定有李隆基的眼线,顾青不急着排除,留着反而更有用。
不用急着将眼线甄别出来,顾青就当他们都是忠诚的,驭人之术很复杂,不管内心深处的最终目的是利益还是利用,做在明面上的一言一行必须要真诚,该给的好处一定要给足,该关心的生活细节更是要滴水不漏,不要随便端领导架子,同时又要树立领导该有的威严。
驭下这方面,顾青的经验很足,他知道下属需要什么,同时也很清楚下属不需要什么。
顾青需要人才,也需要忠诚的跟随者。
不是当差领俸禄的那种,而是有危险时,肯将身躯毫不犹豫挡在自己面前的人,顾青需要这样的人,同时也会尽量避免出现这样的险境。
不知不觉间,顾青跟韩介混熟了,不仅如此,一百名亲卫他也大多记住了名字和面孔。
长安城是国都久安之地,没那么多刀光剑影的日子,顾青过的都是寻常的平淡生活,韩介和亲卫们每天跟着他,其实跟前世普通的上班打卡的白领差不多,不需要刻意拉近关系,闲暇之时随便拽个人过来聊几句,语气随和一点,遇到有困难的伸手帮一把,闲得无聊了拉几个人凑一堆喝顿酒。
一个懒散却又平易近人偶尔嘴有点毒的侯爷人设就这样建起来了,这一次人设很牢固,轻易不会垮掉。
亲卫们渐渐从拘谨变得放松,在顾青面前不再一板一眼表演恭敬实则生疏,有几个胆子大的如今甚至敢跟顾青开玩笑了。
对于这样的变化,顾青很欣慰,他在慢慢改变这个群体的氛围,润物无声地将人心真正归拢在自己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