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这段日子战功显赫啊。”九歌进了营帐,弯身便坐上了桌子旁唯一的木椅。
“……”听出了九歌口气的不善,无忧心知这妖女此番前来是问罪无疑。可是他想不通,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竟让这妖女不远千里从凤岳赶来找他问罪?
见无忧只是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埋头不语,九歌本来准备好了的满腔责怪之语竟一句也没能说得出来。看来这男人是成长了不少,起先她只是一两句话便能惹了他炸毛,可如今她语气如此不善,他竟只是站在那乖巧的听着。
“怎么?你就不准备解释些什么吗?”
“解释?”无忧闻言,满头雾水。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他分明是按照她的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去成为卫顷侯的心腹,如今眼看着计划就要成功,她又在这儿作什么妖?“还请公主明示。”
“明示?”九歌没好气地一把拍在桌上,“好,本公主就给你点提示。你倒是说说为何要连夺尤国五座城池?”
“城池?”无忧疑惑:“这不是公主的意思吗?”
“我的意思?”九歌气的发笑:“本公主何时让你去夺尤国的城池了?”
“公主要属下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获得卫顷侯的信任成为他的心腹就好。”在他看来,如今卫顷侯谋反,他为卫顷侯争夺江山,这无疑是获得他信任的最有效途径。
“我……”九歌语塞,她确实是说过这句话。无忧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自然将她与尤国联系不到一块儿。“早知道就不将那兵书给你了。”她自知理亏,自然也就不可能再问什么罪了,只是气鼓鼓的嘟囔了几句,转身便往床榻上倒去。她知道无忧的聪慧,怕自己多说了什么引起他的怀疑,到时候若是闹到云鹰耳中,那她这么久的隐忍就全白费了。
“公主,那是属下的床。”本以为九歌还会再说什么,却不想只是见她嗫嚅了嘴角低声嘟囔了两句就直直往他床榻上倒去。
这妖女也忒霸道,占了他的床要让他睡何处?天知道他已经多少日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当真是个阴魂不散的灾星!
“你的床?”九歌将头埋进那带着红梅香气的棉被中打了个呵欠,突然袭来的睡意让她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本公主知道这是你的床,现在本公主征用了。”
“……”无忧本以为自己的脾气已经被磨砺地足够隐忍,可没想到这妖女气死人的本领也修炼地炉火纯青。只见他咬牙切齿地望着那床榻上的红影,额头的青筋鼓地像条细虫。他隐忍不住,恨不得立马将九歌提起来痛打一顿,却突然听到她浅浅的呼吸传来。
睡着了?这么快就睡着了?这女人是猪变的吗?
本是怒不可遏,可怒过之后也只能接受现实。
这妖女气人的本领不是挺强?那好,那他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就不信他治不了这妖女!
琥珀色的双眸此时已恢复平静,在望向那床上的红影时竟一闪而过邪魅的光芒。
轻悄悄地脱了鞋,他蹑手蹑脚地跨过九歌的身往床上爬去,并肩躺在九歌身旁和衣而睡。反正这帐中的碳火正旺,他怕什么?还是早些安睡吧,否则明天哪来的精力去看这妖女被气的吐血的样子?
自古以来,女子以贞洁为重。如今他与她并肩同床,他就不信气不死这妖女!
他满心欢喜地幻想着九歌明早的精彩表情,却似乎忘了眼前的女子来自凤岳。妄他聪明一世,却总是在九歌面前败下阵来。只要一见着这女人,他的智商立马便主动降零。
气鼓鼓地望着营帐的顶部,听着炉子里碳火微小的崩裂声,他慢慢地静下心来才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对。
他对这妖女——竟不排斥?
从前只要一与莲香同榻,他便从胃中翻江倒海地生出恶心。他自知对不起莲香,可无论他怎么努力,永远都还是克服不了。
不止是莲香,他只要一距离女人太近,身上就会开始产生各种不适。莲香说,那是他落海后产生的毛病,是一种对异性的过敏。他信了,毕竟这世上稀奇古怪的事多了去了,生出这怪病来也只能算他倒霉。从前只是一心厌恶这妖女想要与她作对,如今才想起来自己的病症竟然在这妖女的身上变好了?
不可思议地敲打着手指,他开始琢磨着明日去找个女人来验证。一心一意地以为自己是真得了什么怪病,却殊不知这一切都是碧云笛在作祟。
当初在船上一战,他身受重伤不慎落海。从前与九歌夫妻同床一载,身上自然沾染了九歌的气息。是以他的鲜血在最后关头唤醒了碧云笛的灵力。本来受了那么重的伤他是活不了了的,是碧云笛读懂了九歌混进海中的泪水,用灵力护住了他的心脉。他因此活了下来,却从此以后跟碧云笛一样——只属于九歌!
鼻尖传来一股沁人的幽香,那香味他再熟悉不过,从前以为是自己生来就有的体香,来了尤国后才知道这是一种梅花的香气。来不及纠结自己的身上为何会带着这香气并且无论用何种方法都消散不掉,他微微耸了耸鼻尖才发现这味道比以往更浓烈。微微转头,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身旁熟睡的女子,望着那安静的容颜,他胸口莫名传来一丝悸动。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一刻的场景莫名熟悉?就好像是曾有无数个日夜他也如这般望着眼前的女子?
慌忙地抬手捂住胸口,他瞬间便撇过头去阻止自己心中的胡思乱想。眼前的女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女,他才不能被这副皮囊给骗了。
睡梦中的九歌传来一句微小的呓语,原本弯如柳叶的黛眉此刻竟微微颦起,若是瞧得仔细了,你还会发现她那葱白如玉的十指正缓缓勾拢,似欲握拳……
被鼻尖这原本熟悉却又带着丝陌生的香味弄得心烦意乱,无忧敢肯定这妖女的身上也有红梅的香气,因为他闻得出这营帐的红梅味道不止比以往浓烈了些,还夹杂着一种若有若无、像莲花一般的淡香。
他努力阻止自己被这香味勾起的怪异遐想,竟不知不觉开始恍惚起来。原本忐忑、慌乱的心渐渐变得平稳,那呼出鼻的气息也轻浅起来。
“无忧小和尚……”耳边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女声,无忧睁开眼来竟发现自己此刻正站在一片红梅林中。那黑压压的枝干粗大而又沧桑,坚韧的树皮在风吹雨打中剥落开缝。
血色的红梅挂满了枝桠,望不到天。那浓烈的幽香钻入鼻尖,沁人心脾。他抬手去触那血色的花瓣,又再一次听到那悦耳的女声。
“无忧小和尚……”
他猛然抬起头来去搜寻那声音的主人,却除了那漫天的血色便再看不到其他。一串铜铃般清脆的笑声在梅林中蔓延开来,他不死心地四处寻找,终于才发现那与红梅快要融为一体的女子。
只见她着一套胜雪的白裙,披着一件艳红的斗篷,墨黑的长发及腰,只插了一根青素的木簪便已分外动人。
无论他怎么努力,却都始终看不清那女子的容颜,但他知道,那一定是个貌美如神的女子,他更知道,她此刻正浅笑盈盈地望着他。
他痴痴地望着那女子,胸口的悸动再次传来,夹杂着一股莫名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