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蒙稍稍沉吟一下,说道:“监军大人,末将,只是想给兄弟们留条活路而已。”
杨林脸上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你说什么?给兄弟们留条活路?飞骁军,直属兵部,本监军挂名管辖,战力无敌,除了圣上,还能有谁断你们活路?”
秦蒙坦然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自古有之。然乱法之儒,朝廷纵惜才,亦不会轻信其言,遑论容其文章于朝野沸沸扬扬。修文明克让者,斐然名士也,东宫之好,监军大人,还让末将继续说下去么?”
杨林明白秦蒙的意思了,炮制飞骁军裁撤利弊文章的名士明克让,是东宫太子杨勇的好友,有了这个敏感的关系。很难让人不揣测,裁撤飞骁军,是有杨勇的背后支持的。
明克让再怎么有名,如果没有渠道,他的文章是不会摆在杨坚面前的。
言官专门拿明克让文章说事,建议杨坚裁撤飞骁军,这要说没谁在背后指使。或者说暗示,谁特么敢这么大张旗鼓建议皇帝刚刚下旨建立起来的军旅啊。
“监军大人,这块金牌,也该还给您了。”秦蒙双膝跪倒,取出杨林给他的调兵金牌,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杨林看着秦蒙手里的金牌,心中的愤怒和失望,忽然转成了一股心酸。
自古江山将军定,几人功成享太平?
从古至今,为国家流血拼杀,战功赫赫的将军,有几个是能够得以善终的?
能刀口舔血的将军,他的个性,一定是非常强横的。
当需要你的时候。自上而下,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把你像祖宗一样供着。
可一旦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你的勇悍,你的个性,就不会让人坦然接受了。
相反的,你的勇悍,你的桀骜不驯,会引来猜忌,或许有(莫须有)的罪名,也就应运而生了。
杨林虽是军旅出身,但朝廷的事情,他是门清的。
出于维护皇权权威,皇帝下的旨意,就算是错了,也要执行一段时间,再慢慢调整过来。
可是,飞骁军明明就是为了大隋北境撤军而不影响边境安定设立的啊。
这一点,杨林是跟杨坚反复沟通过,且得到了极大的认可的。
如今,裁撤风言都到了当事人这里,就说明,朝廷在这件事情上,已经不仅仅是裁撤本身的事情,恐怕,涉及到别的事情了。
秦蒙点了一下东宫,或许,这是整件事情的始发点吧。
杨林没有接金牌,扫了一眼军官,轻声道:“秦蒙杨胜留下,其余人都出去吧。”
等一众军官出去,杨林两眼圆彪彪盯着秦蒙道:“抬起头来,看着本监军的眼睛。”
秦蒙这个遭罪啊,举起的金牌不敢放下,还要抬头看杨林,这姿势,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秦蒙,就因为朝中非议,你就可以怠慢军务么?”杨林几乎是一字一顿说道。
“监军大人,圣上文治武功,如今北境已是太平。大隋,已不需要飞骁军了。”秦蒙平静回道。
杨林冷冷道:“本监军记得有人说过,无恃敌之不来,恃吾已有待也。飞骁军的建立,就是恃吾已有待也,怎么,朝中泛泛之谈,就让你这个曾经千里奔袭的将军,吓破胆了么?”
秦蒙淡淡笑着,答非所问道:“监军大人,末将想问您一句,朝中建言裁撤者,当真是泛泛之谈么?”
杨林一愕,他惊诧秦蒙的反问之余,确实也没有想过,朝廷中建言裁撤飞骁军的人,可能不是空泛之谈。
“有话直说,秦蒙,本监军最反感你的,就是身为武将,却跟文人一般。藏着掖着打哑谜。”
“东宫为臣为子,敢问监军大人,可有胆针对圣上?”
杨林没有说话,瞥了秦蒙一眼,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秦蒙凝重道:“圣上神武雄才,深得天下人之心,无论朝野,任谁没那胆子质疑圣意。也就是说,风言之事,圣上未必恶之,能左右圣意者,非东宫一家所能也。”
“呵呵,秦蒙,本监军万没想到,你城府是如此之深。风言风语,能让你把朝廷思虑个遍,哼,一个飞骁军左将军之职,太屈你才了。”杨林略有些讥讽说道。
秦蒙道:“监军大人,飞骁军直属兵部,唯您之命调用。您,没有任何问题。但飞骁军将士,只恐不为某些人所用,且副将是非常敏感之人,才是风言之源。飞骁军勇悍,不能用则……末将言尽至此,请监军大人体谅末将则个。”
杨林表面上古井无波,但眼角却是流露出非常复杂的神情。
“杨广,给本监军看着秦蒙,就让他在这儿跪着!保持好这个姿势别动啊。什么时候想着恪尽职守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杨林面无表情了下了命令,也没有收起金牌,甚至连看都没有再看秦蒙一眼,大踏步离开了。
杨广忙不迭想要送送。却被杨林厉声命令,要他看好秦蒙。
目送杨林走远,杨广才转身回到屋内,发现秦蒙已经起来,以一个无比惬意的姿势,躺坐在座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