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古兰德大道,这是艾德现在在斯图加尔所住位置的精确地名。他所租的房子就坐落在大道尽头一条无名小街的里面,一条短跑赛道一样短的断头路的里面,顶着山坡,坡上面是一条城际高速公路,不远处还有一条铁轨,尽头连接着远山隧道,一直通到了市中心外面。 </p>
整条小街只有两户人家,所以就算街很短各自房屋的占地面积也都不小,院里面缺乏定期修剪的杂草茂盛的好像牧场。而因为工作原因,也有部分是他自己的个性使然,艾德和他的邻居一点都不熟,话都没说过,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他们是一家四口,爸爸妈妈以及两个孩子,男人在一家车行工作,女人则是一名护士,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的大一些,女的小一些,大一些的在念初中,小一些的则是只有十岁,刚上小学四年级,各自所在的学校都在附近的街区。 </p>
倒霉的职业习惯,总是会让艾德注意到一些他根本就没有想着去刻意了解到的信息。但是非常的见鬼,他将自己所在的这一整条大道的情况都差不多摸了个透,而他和整条街的人都不怎么熟,甚至说过话的都没有几个。除了理发店的老板娘外,就只有街角酒吧的酒保他还能够聊上两句。他不讨厌那个小伙子,也许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没有不小心把冰激凌打翻到自己头发上的缘故。 </p>
他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不对,自己这种生活方式不对。他已经不在了那边的世界,他已经离开了过去的日子。他来到了泰坦星,来到了斯图加尔,这座城市虽然看上去很混蛋,实际上也很混蛋,从里到外都是一团永远也理不清楚的毛线,但是远要比真正的糟糕要好得多。比一比,它连“真正的糟糕”的一根毛也比不上,中间差了九十头牛。但事实就是,他摆脱不了过去,至少现在没有摆脱,没有办法,没有办法那么快的摆脱。过去的影子依然纠缠在他的身上,他依然活在那个世界之中。 </p>
那位了不起的老夫人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眼睛中依然存在着属于“那个世界”所残留下来的东西,浓烈纯粹、令人厌恶。 </p>
他在这座浮空都市已经呆了很久了,遇到过很多的人,和很多的人说过话,有些人和他相性不错,聊的很愉快,很开心,而有些人则没那么好。但所有的这些人——所有他在斯图加尔说过话的这些人,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没有一个是因为艾德想和他们说话才说的,都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大部分是因为工作——才会耐着性子坐下来张口用自己的舌头和嘴唇干嚼没味道的与对方交谈。这可算不上是什么进步。 </p>
心里想着,艾德坐在吧台前面的高脚凳上,两只眼睛透过眼镜直愣愣的望着架子上面琳琅满目的酒水。那些东西看上去可真好,就在那里呆着不动便能够制造出属于自己的色彩,展现出属于自己的价值。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立刻就冲上去把它们砸个稀巴烂,然后在一地锋利的碎渣和刺鼻的酒水中来一曲优雅华丽的仲夏夜探戈。 </p>
不过有个问题,现在仲夏已经早过了。现在空中的微风都已经逐渐逐渐的开始转凉了。 </p>
“嘿。”酒吧走过来,看到了坐在吧台最左边一角的艾德,立刻亲切的打了声招呼,“艾德先生,您过来了。” </p>
“晚上好,保罗。”艾德也向着小伙子摆了下手,依然是一副目光空洞的呆呆的表情。 </p>
“您很少在这个时间过来呢。” </p>
保罗看了一眼酒吧的钟表,已经临近了午夜。这对他们来说一点也没什么,倒不如说是黄金时段。简单而富有节奏感的音乐中,舞池中随着灯光闪耀而摇晃扭曲的身影正在不断的接近拥挤、趋于饱和,血液里酒精的浓度正在不断增高,每一个人的手中都好像是求婚者捏着鲜花一样紧紧抓着或大或小的一杯黄汤,好像怎么喝都喝不完。他们的眼睛在昏暗的空间和闪烁的灯光中显得特别明亮,明亮的像是粘了亮片,肤色或是绯红或是苍白,或是在不停不停的往外冒汗,看上去情况不妙、马上就要躺倒在地上抽搐,但就是差上那么一点。这不知道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p>
艾德经常在晚上来到这个酒吧喝酒,但很少呆到这么晚。他一般在晚饭时间过后就会回去,基本没有进入过现在眼前这个群魔乱舞的领域。他感觉还是有点新鲜的。 </p>
“我……在等人。”艾德干巴巴的说,耸了下肩,“我约了人。一个朋友要过来。” </p>
“朋友?” </p>
保罗惊讶的张开了嘴,虽然距离下巴落到地上还差了很远,但总归还是将惊讶完整的表达了出来。艾德在这里喝酒的时间很长了,从他搬到这条街上、发现了这家街角酒吧之后就一直都在这里喝酒,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过来,但是保罗可从来没有见过他带任何一个人一起来过,从来从来都是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p>
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保罗在心里面这样对自己说道。 </p>
“等人的话,”他微笑的问,“要不要喝点什么?” </p>
“当然,为什么不呢。”艾德扫了一眼架子上的酒瓶,“人类发明出这种东西可是有理由的。” </p>
“还是金酒兑橙汁?” </p>
“真的是每一次都要问。” </p>
“问一问总是没错的。”保罗笑了笑,熟练的翻过了一个杯子,然后转身拿酒,“我是完全不懂得艾德先生的品味呢。我是一点都欣赏不来。” </p>
“……也许我和你一样。”艾德说,砸吧了一下嘴,“我也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了什么毛病。”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