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示录号。 郝仁与探针的视野融为一体，在他的控制下，这枚只有几厘米长的小巧装置灵巧地在空中调整了一下角度，将整艘星舰残骸的景象扫描进视觉传感器中。 以人类的目光很难一眼精确测定出物品的体积，但探针的多种感应以及计算模块很快便把残骸的基本情况传输到郝仁的脑海中，眼前的残骸上浮现出了一些基本数据：长轴12.15公里，最宽处4.55公里，主要装甲材质为分子层积聚合物，根据装甲断裂处露出来的线圈结构判断，其护甲具备充能之后进一步提升强度的能力。 一艘真正的庞然大物，而且科技水平很不错。 这艘名为启示录号的古老星舰呈凄凉的灰白色，厚重而复杂的船体结构有明显的扭曲、弯折迹象，这显示它极有可能是被一股突然袭来的恐怖外力捕获并硬生生弯曲成这样的，郝仁初步猜测那是某种引力武器，比如瞬间黑洞之类。但导致这艘船彻底失去生机的应该是另外一个原因：在启示录号的船腹位置，可以看到一道巨大的贯通伤，那伤口附近的全部船体结构都已经熔融堆叠在一起，融化之后又重新冷却的金属就像冻结的血液般在残骸周围漂浮着，延伸出去数公里之远。 “看上去很像是聚能类武器造成的伤害，原始疯嚣爪牙很少会采取这种攻击方式……”郝仁一边控制着探针在启示录号周围移动一边自言自语，“所以有可能是这些战舰原本的友军被疯嚣力量侵蚀改造，变成了敌人……” 启示录号漂浮在一团暗淡的气云附近，而类似的气云在戈尔贡深渊中随处可见。这是一个充斥着令人压抑的火红背景、仿佛被污浊浓雾层层包裹起来的扭曲空间，除了随处可见的戈尔贡恶魔（以及它们的残骸）之外，便只有大大小小的破碎石块以及诡异的云团漂浮在这里，单调而令人疯狂。 探针灵巧地绕开了启示录号周围的一团凝固金属，巨型星舰残骸侧面的一道开口呈现在镜头前，郝仁拉近了影像，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在那道仿佛舰载机弹射口一样的裂口中，整整齐齐地停满了仿佛蝠鲼一样的、银白色的合金“怪物”。 正是不久前在黑松林中肆虐了一番的所谓“戈尔贡领主”。 在外界被认为是顶级恶魔的戈尔贡领主，在这巢穴中竟好像最底层的炮灰一般随处可见，它们成百上千地排列成方阵，整整齐齐地躺在巨型星舰的船腹中，似乎随时做好了倾巢而出的准备——它们压根不是什么航母，而只不过是战斗机！ 戈尔贡深渊里竟然藏着这些东西……拉赫瑞恩表面的土著文明是如何幸存到今天的？！ 巨大的疑惑涌上心头，但很快，郝仁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探针传来扫描数据，启示录号内部停靠的所有“戈尔贡领主”皆处于静默状态，能量反应低至零点——这意味着它们不只是沉睡，而且还由于彻底枯竭所以根本不可能再运行起来。 郝仁带着一丝寒意控制探针转换方向，他的视野随之从启示录号的舰载机发进口转移开来，并转向另一个方向。 在苍茫混沌的异空间中，可以看到一些细微的黑点在那些浑浊的云团中飞来飞去，那些是处于活动状态的戈尔贡恶魔——大多是体型在几米到几十米之间的无人兵器，而最大的也不过是像“巨型蝠鲼”那样曾经被郝仁误以为是航母的“单人驾驶飞行器”，它们的数量其实不少，但在看过启示录号的格纳库之后，郝仁意识到那些具备活动能力的戈尔贡“恶魔”其实压根就只是这些古代兵器中凤毛麟角的一小部分而已。 在更加遥远的云团中，还可以看到另外几个庞大的阴影，就像支离破碎的群山般漂浮在云雾深处，那是和启示录号一样规模的星际巨舰，但它们全都处于静默状态。 “终端，你看到了么？”郝仁在脑海中呼叫着处于待命状态的数据终端。 “啊啊，跟你同步视野呢，本机都看到了，”数据终端的声音立刻响起，“简直我勒个擦的……本机感觉芯片都在抖啊！这里面的景象有点太超出预料了吧？” 郝仁没有接茬，而是准备继续看下去：“我要切换到另外两个探针的视野，你把所有影像都记录下来。” 话音落下，他的眼前轻微一晃，二号探针的视野随之进入脑海。 他看到一片巨大的浮空碎石漂浮在自己眼前，巨石上还可以看到一些相互连接的管道和支撑梁，而在一些浮空碎石的表面，还有着像是塔楼或者工厂一样的建筑设施。 “似乎是典型的小行星带建筑群，”数据终端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它们应该还有一些配套的防御设施和能源阵列的，但好像是已经被打散飘没影了——你看那边，那些支撑梁有明显的断裂迹象。” 郝仁的眼角余光注意到了其中一座浮空碎石上的异样，他立刻下令让探针靠拢过去。 视野被迅速拉近，他看清了那块浮空碎石上的东西，忍不住目瞪口呆。 那竟然是一具尸体，一具人类的尸体！ 大概是由于戈尔贡深渊中不存在氧化、腐败等问题，那具干尸还保持着相当完好的状态，他是一个容貌苍老、满头白发的老者，身上穿着一件镶有金边的华丽紫袍，紫袍上还装饰着已经失去光泽的水晶和贵重金属，不过那些东西似乎也不全是装饰品，因为它们按照复杂的方式排列，周围还有符号与花纹，似乎都有着特殊的作用。 这位华服老人倚靠在小行星工厂的一条输送管道上，面容扭曲，五官狰狞，似乎在死前承受了很大的痛苦，而一根镶嵌着大量水晶、秘银、精金的长杖则倒在他的尸体附近，但就和老人衣服上的水晶一样，那根长杖上镶嵌的晶体与贵金属也都失去了光泽，就好像塑料制的一般。 “这画风……倒像是个法师……难道是个超厉害的拉赫瑞恩学者？为了研究戈尔贡深渊死在这里面了？”郝仁忍不住喃喃自语，他想要上前翻动一下那具尸体，但靠近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借用了探针的视角而已，没办法亲自动手，于是便控制着探针在尸体周围绕来绕去地仔细搜索起来。 结果探针绕了一圈之后还真的发现了一些东西：那是在老人身后所倚靠的那根输送管道上，那里有用高温烧蚀出来的一些文字，尽管它们已经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岁月，但在这个近乎时光静止的地方，所有文字竟还都清晰可见。 探针在文字前悬停下来，郝仁阅读着翻译出来的字句： “我名为马尔基里，神圣图门帝国首席魔法师，奉图门陛下之命踏入这生机断绝之地。我深入此地太过，被盘踞于此的古代守卫发现，空间传送被干扰，已无生还可能。 “在空间传送彻底断绝之前，我已将所有资料传回图门第一轨道站，接下来我将以自身魔力构筑屏障，尽量延长我在这个空间的存活时间，以待救援。 “但若我最终未能得救，且有人看到老朽这具无用之躯，请将我的最后遗言转述图门陛下，那是我在通讯与空间传送彻底中断之后亲眼所见之物。 “所有崩塌的历史都在向着‘源点’倾斜，最终的末日就在源点等待着我们这个脆弱的世界，但在那坍塌点中，我看到了一道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裂隙，我无法确认那裂隙是由何人在何时引发，但它确确实实出现在那里——请容我大胆地假设，在遥远的未来，那场本应注定的末日终将被无限期推迟，我们这个世界，是有救的。 “荣耀归于图门大帝，以及那位无名的王者。” 探针又绕着老者的尸体和那颗被改造过的小行星飞了数圈，但并未发现再多的线索。 “终端，你怎么看？”郝仁在脑海中询问着自己的搭档。 “首先，根据本机目前所收集并统计的情报，拉赫瑞恩如今并无一个叫做‘图门帝国’的国度，历史上也未有过相关记载，莉亚也从未提起这个国家，”数据终端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其次，这个自称马尔基里的老魔法师并未将戈尔贡深渊中的古代兵器称作‘恶魔’，而是称其为古代守卫，这证明他对这些失控兵器的了解要比现今的拉赫瑞恩人更加准确，或者说更加接近事实；再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提到了一个听起来很像是太空设施的名词。” “图门第一轨道站……”郝仁微微点头，“这不可能是拉赫瑞恩的产物——不管是现在这个，还是莉亚沉睡前的那个。” “所以……这个叫马尔基里的魔法师应该又是一个坍塌进来的宇宙碎片？”数据终端犹豫着说道，“但这个‘碎片’跟黑松林以及戈尔贡深渊都不太一样，他的时间线……似乎位于戈尔贡深渊形成之后？” 郝仁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之前在莉亚的课本里看到过的一句话：世界末日会导致时间与空间的崩塌。 而时间与空间的崩塌将导致原本线性发展的“历史”出现堆叠、歪曲，甚至嵌套现象。 一个史前的人类可能会看到宇宙末日时的闪光，一个直面末日的人类也可能突然回到史前时代，而如果是一个足够先进的，能够部分操控宇宙规则的文明，他们甚至可能做到系统地、有目的性地观察到自己宇宙毁灭的整个过程。 那么……这个自称马尔基里的，来自“图门帝国”的老魔法师，难道就是一个这样的“观察者”么？ 或者是某种更匪夷所思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