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府邸,乃是麴允的大都督府,女子正是嵇云舒。自从上次与高岳产生了些误会后,不两日,高岳便回转陇西,两人再没见面。麴允并不知情两人的微妙关系,还曾为嵇云舒介绍了杨玉的提亲之事,却被嵇云舒坚决的拒绝了。但是心中怅怀,难以言表,嵇云舒郁郁寡欢,从此再闭门不出,连袁筝来访,都托病婉拒了好几回。
世事难料,未到一年,长安局面变得更加危急,高岳又复亲自来援。嵇云舒闻听,在深深敬佩高岳深明大义的忠勇品德同时,也在心中下了决心,与其这般日日难熬,不如拿出实际行动来,等到战事稍缓,待见到高岳时,定要寻机当面问个清楚。
她本来拿定主意,但因战事吃紧,高岳只在初时几日,因公曾来麴府拜见过麴允,与嵇云舒简略地打个招呼,此外再无他话。嵇云舒心中如小鹿儿乱撞,羞涩和犹豫又复涌来,等好容易重新鼓起勇气,高岳已大步流星般离去。此后形势江河日下,二人也没有机会再见面,更谈不上单独相处剖析心迹。
嵇云舒既牵挂高岳,又担忧国事。等到今日,待听说了匈奴人已经破城的时候,已经迟了。麴允自在皇宫内,决意死守司马邺,他顾不上自家的府邸家眷,只能听天由命。故而,大批的匈奴兵毫无阻碍的冲了进来,府中立时便乱成一锅粥,所有人在危难面前,都本能的选择四散逃命,女眷们只能瑟缩发抖,哭喊着挤在内宅,束手无策。
富丽堂皇气度雍容的官街,对于边鄙胡人来说,简直有如天堂。这里虽然已经没有粮食,但却有各种闪花了眼的珍奇宝藏,有从前高高在上现在却能肆意侮辱的官家宝眷。匈奴兵们开始发了疯般烧杀抢掠,如野兽般尽情地破坏着一切。
麴允府邸,格外阔大,更遭到了严重的侵略。府中遍处冒火,上下人等,死的死伤的伤。嵇云舒虽有些外柔内刚,但毕竟是名女子,在塌天般的巨大灾难面前,也是极度害怕六神无主。她本躲在内室,几名匈奴人闯入,立时便尖声惊叫起来。有兵卒冲过来便要要施暴,万幸的是,领头的队主见其貌若天仙,便动了献宝的心思,想将嵇云舒就此掳走,寻机能献给上司,或者是能入了刘曜的法眼,更是再好不过,定能有所升赏,比眼下胡天黑地的爽一回,总要划来多了。
所以在队主的喝令下,嵇云舒总算没有被侵犯,被几人死死捉住,就要拖出去。而高岳在无意听到四横街遇袭的消息后,立时便想起了麴允的府邸,绝对难以幸免,由此开始担心起嵇云舒。他终究放不下,便急急赶来,两边正正撞在一处。
嵇云舒本来心胆欲裂,早已乱了神智。高岳多日未曾净面,下颌及两腮处,已是长满了黑漆漆的胡须,嵇云舒透着朦胧恍惚的眼,却见一个浓髯军汉正半抱着自己,且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的脸,当下更吓得魂飞魄散,不管不顾的大声惊叫起来,奈何身子发软,想挣扎却已没有力气。
却见那军汉伸过头来,凑近了似乎意欲轻薄。嵇云舒惊怕羞惭,已欲骇死。待耳边突然响起了那曾在心里回想过无数遍的声音,嵇云舒几乎怀疑是否在做梦,她拼命睁大了水雾濛濛的一双秀目,仔细看去,果不其然,当真是那最想见到的人。
仿佛在惊涛骇浪中颠簸了很久,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在狂涛几欲灭顶已然绝望的时候,却终于攀上了坚实的陆地。嵇云舒再也顾不得许多,她一把紧紧抱住高岳,什么话也说不出,放声大哭起来。各种强烈的情绪,如同决了提的洪水般,将她娇弱的身子冲击得秫秫发抖,但心中却一下子就觉得踏实了许多。
高岳终于救得嵇云舒,心中也算松一口气。他轻拍嵇云舒的背,努力安慰道:“云娘,不要怕。麴大都督决心寸步不离侍奉陛下,已无暇顾及府上了……眼下事态紧急,我来救你出去。”嵇云舒脑中一片混乱,便对高岳连连点头。
这边只不过片刻功夫,院里不远处已经有更多的匈奴兵,立马就发现了异状,统皆停下了手中的行动,提矛舞刀,哇哇狂叫着都冲了过来。
周盘龙本默然侍立在旁,见状忙提斧上前,大喝声中,将冲到最前的一名匈奴兵,一斧便斩去了首级,那没头的腔子里,血柱猛冲出来,激起三尺来高,随即咕咚栽倒在地。但更多的匈奴兵,因仗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却并没有被震慑住,愣了愣,反都暴怒起来,呜哇哇的乱骂着冲上前来厮杀。
嵇云舒惊骇地大叫起来,将头埋在高岳的怀中,颤抖的更加厉害。此刻高岳麾下,只不过带了二十人,实在有些寡不敌众,于是审时度势之间,高岳断喝一声,抄起嵇云舒,招呼了部下,便就往府外杀出。
此刻里外喊杀声愈发势大。府门处的焦烟,愈发浓烈起来,熏的人眼都要睁不开,靠近了仿佛连头发都要燎烧起来。高岳忙叫嵇云舒将脑袋紧紧埋在自己怀里,咬着牙眯着眼,弓着身子蹿过浓烟,寻着了原地等待的坐骑,他先将嵇云舒反身举上马背,自己刚翻身上去,从街面外已有箭矢不断射来,其中一只,激射而至,噗得扎进了高岳的右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