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拉长的音调,带出了明显的嘲讽之意。李凤点点头,也不让人看座,只斜睨着道:“原来汝已经投靠了秦人。汝旧主陈安,尸骨未寒,汝便已改换门庭投靠死敌,真是好速度,好计谋,不错不错,本将刮目相看!”
赵募站着不动,面色如常,从容言道:“将军所言,丝毫不差。但其中的道理,将军是当局者迷,在下试为将军分析一二。乱世之中,人主择臣,臣亦择主。男子汉大丈夫,怎能郁郁庸碌一生?在下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也自负饱读诗书,不愿空留嗟恨,将这七尺身躯,做那无端填埋沟壑的腐土。”
“陈安虽然优于常人,但后来愈发一味恃武,自认为凭手中刀矛,便可荡平天下。须知天下如鼎,如今鼎外烈火烧烤,欲予救之,当釜底抽薪,再引来清水泼洒涤荡,方可奏效。若是只知用着蛮力去推鼎,最后定是徒劳无功。陈安对于在下,平心而论礼敬有加,但却并不言听计从,故而最后落得兵败身死的结局,在下虽然遗憾痛惜,却更觉得无能为力。”
“而今,秦公高岳,励精图治,整军爱民,抗击胡虏拯我黎庶,好算是英明君主。再说秦军力量强盛,无论与铁弗战,与匈奴战,与鲜卑战,或者与贵国战,都是胜出一筹。秦公治出此等强兵,争衡天下,也是有所凭恃。在下而今乃是弃暗投明,非是屈膝于不共戴天的匈奴羯人,如何不可?暂不提人之常情,最起码,上能有机会实现胸中抱负,有所作为,下也能博取功名光宗耀祖吧?肺腑之言,将军自思。”
一番话,说得李凤难以辩驳。半晌哼了声道:“罢了!你的事,本将也没有兴趣多做理会。我待问你,可是想来劝我归降秦国?若是如此,免开尊口,且自行离去,恕不送客!”
说着,他厉声唤来卫士,就要将赵募赶走。
赵募身子一侧,正色道:“但凡说客,无不是带着利益分属而来劝说。将军不能超凡脱俗,自然也有关乎密切的利益得失。在下手无余力,身无寸铁,不过是带了一张嘴而已,本来是要前来为将军陈说利害分析曲直而已,将军又何须如此惧怕而要拒之门外呢?何不让在下把话说完,是对是错,如何选择,届时将军也自然会有正确的判断。”
李凤有些迟疑,末了还是将手一挥,令士卒们退下,继而默不做声的望着赵募。
赵募整整衣冠,施礼谢过,侃侃而言道:“不久之前,贵国七万大军,一朝化为乌有,举国上下震怖惶惑,人心汹涌。将军在此时,竟还想以区区一郡之地,数千之卒,就想抗衡挟威而至的虎狼秦军,胜负可想而知。此为外忧。在下又听闻,贵国朝内,不少颇有势力的人物,对将军您,心怀不满,毁誉交加,导致贵国君主必欲要将军首级而谢天下,乃今数道旨意,严令逼迫,便是将军的催命符。此为内患。”
“恕在下直言。窃以为,危如累卵四字,正可以形容将军目前的处境。将军孤悬巴西,既不能抗衡秦军,又不见容与本国,势单力薄,内忧外患两相交击。若不趁早谋算得当,待到事急之时,将军性命,便也再不能自由做主了。届时,任一小卒,便可取将军首级而自谋富贵,岂不悔之晚矣?”
说着,赵募一面暗自捕捉李凤的心理变化,一面继续加重语气道:“故而,若依在下为将军计:巴西郡,贵国既已割让给秦,那么秦对巴西,定然是志在必得;而成对巴西,又将不闻不问,将军再负隅顽抗,已是毫无意义,只会让秦、成两国都心生厌憎。而今将军既然面临朝回成都、夕便受诛的危局,不如趁早谋划,顺水推舟主动以巴西郡为献礼,投效于秦,则可自保无虞,也可护全一郡黎庶免遭兵灾矣。”
赵募侃侃而谈,从成国、秦国,再到李凤自身,从过去到现在再及将来,深入浅出直言不讳地剖析陈述,说得淋漓尽致。李凤初时还心生抗拒,大摇其头,到得后来,禁不住垂首无言,只是长叹短吁不已。
赵募一面劝说,一面察言观色,晓得火候应该是差不多了,复清清嗓子,语重心长道:“李将军!在下虽是外人,也晓得将军为成国奉献半生,呕心沥血,乃是成国头等的功勋。而今,是成国对不起将军在先,各种不公猜嫌,使人心寒,故而将军转投秦国,也算问心无愧矣。古来伍员由楚投吴,廉颇从赵奔魏,皆是此中道理。”
“听说秦公开明,用人不拘一格,只要有本事的,都能量才使用。比如区区在下,从前跟随陈安,屡次有所得罪,而今都能蒙秦公既往不咎,还可有个落脚之地,何况将军您这般的人才呢?在下再说句直白话,将军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难道就甘心无端受诬被诛,身后还留下冤枉骂名而空留遗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