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凤一下从沉思中惊醒,连连摆着手道:“万万不可!大将军,目前为止,上庸、秭归两地,都没有任何警报传来,说明没有遇到敌袭。▽`那么,秦军究竟是如何兵至湘州的,我们眼下还真的无从得知。但,既然魏乂兵败身死,湘州目前局面已然败坏,一时也不可挽回。那么,眼下上上之策,便是索性放任不管,加快行军速度,直扑建康,只要将皇帝捉拿到手,便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届时大将军便是魏武帝,高岳便再强横,终究也不过袁本初也。”
“可是江陵乃是我根本之地,不容有失……”
“江陵重要,孰与建康?高岳势盛,孰与帝皇?大将军眼下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乃是关心则乱的迷局。当前局势,乃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半途而归,纵使费一番气力而打退了秦军,大将军也是疲于奔命徒劳无功。那时候再想鼓动兵卒,重新出发再度与天子为敌,士气衰且沮矣。且朝廷不断下诏斥公为贼,让天下齐来讨伐,如何应付?故而请依属下之言,一鼓作气决然东进,只要打下建康抓住皇帝,便是将区区江陵暂时让与他,又值得什么?”
钱凤越说越急,到最后连声音都大了不少,忘了殊为失礼。他紧紧地盯着王敦,生怕这位主子,当下又改变主意,执意要回师与秦军厮斗,徒然将精力损耗在不该损耗的地方,而将眼前的大好局面,生生放弃。钱凤暗忖,从前费了多少心思,终于劝得王敦公然叛乱,钱凤自己正是踌躇满志激动不已,若是突然又回去,不要说他,部下兵士们,有多少人都得扫兴失望,届时人心一散,万事皆休,到最后能逃过朝廷追剿,保住一颗头颅,就算是意外之喜了。
王敦负着手,在船舷边急速地来回走动,脑海中左思右想,天人交战。下意识地伸出头去,四周那波翻浪涌的森冷雾气,几乎润湿头面沁入肌肤。耳听着滔滔江水奔腾咆哮之声,愈来愈急,王敦双目猛然大睁,定定地看着如箭离弦的东去之水,他蓦然回头,映入眼中的,是钱凤迫切且期盼的眼。
“传我将令——全军开拔,直扑建康!”
数日后,王敦叛军顺江东下,抵达建康城西,京师戒严,皇帝亲自披甲临城。王敦本打算先进攻刘隗驻守的外镇金城,但部下都劝他不如直接进攻石头城,王敦应允。驻守石头城的周札,本就对朝廷不满,当下直接开门迎降。随后王敦又击败了刘隗、戴渊、周顗、刁协等人的进攻,建康城遂成为再无防务的孤城,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了王敦的面前。
永昌元年十月,梁州刺史谢艾、湘州刺史司马承合兵一处,在击败魏乂军而抚平湘州之后,北上攻略荆州,并陆续夺取江陵及襄阳,于是荆州之地,由南至北,非复王敦所有。但此时,王敦已然攻占建康,掌控了朝廷根基之地扬州,声势更加煊赫。刘隗、刁协先机遁走投往后赵,戴渊、周顗等忠于朝廷的大臣皆被杀害。王敦软禁天子,自封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楚王,随即还镇芜湖,遥控朝廷,军政大事皆从己出,皇帝开始成为摆设。
未几,秦军及司马承的军队,开始准备东进继续平叛。广州刺史陶侃,也发兵北上遥相呼应。王敦矫诏,责骂高岳及司马承等皆是居心叵测的叛军,而勤王军也针锋相对,遍发檄文,反斥王敦乃是恶行远迈操莽之流的篡国逆贼。两边唇枪舌剑,更且大打出手,南方遂也烽火连天,兵戈不息。
内忧外患之下,司马睿忧愤成疾,染病卧床不起。到了年底,司马睿终于在不甘恨怒中驾崩,享年四十七岁,在位六年,谥号元皇帝,庙号中宗。皇太子司马绍继位,越年改元太宁元年。
新帝登基,王敦欺他年轻,根基尚浅,于是忍耐不住,开始谋求篡位,自率大军移镇姑孰。晋廷也暗中采取一切有效措施以作防备。正是危机重重的时候,谢艾的梁州军与司马承的湘州军,已然将要兵临江州,开始进攻武昌城。王敦此时已患病,闻讯不禁大怒,亲自领兵又逆江而上,与勤王军大战,双方相持不下。朝廷趁势征召临淮太守苏峻等出兵讨伐,王敦遭遇两面夹击,支撑不住,开始转入颓势。皇帝司马绍更是御驾亲征,在击败王敦之乱的局势上,增加了最后一块重要砝码。
王敦气恨焦急,病情便越来越严重,但仍旧勉强支撑部署反击,但屡遭不利。还曾派钱凤督军复攻建康,又被皇帝率军击败。到了太宁二年的时候,王敦一病不起,终于死去,余部在钱凤、沈充等铁杆造反派的统领下,仍然负隅顽抗,但根基已倒,枝叶如何还能茂盛,没有多久,钱沈等都被陆续剿灭身死,至此王敦之乱彻底平定。
大逆得平,东晋朝廷终于缓过一口气来。朝廷对朝野内外的各种勤王力量或者身处敌营、藩镇但却始终忠于皇室的臣子,都给予了不同程度的嘉奖。不过最后面对秦王高岳,朝廷却变得含糊其辞,态度转而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