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成锦突然想起自己的爸爸。 </p>
他爸是车祸走的,人当场就不行了,他没受过等待的苦。 </p>
他本来还有些遗憾,现在想想,老爸你还是心疼我啊。 </p>
他想着那些往事,病房的门开了。 </p>
医生疲惫的摘下口罩,“咱们又把闻老抢回来一回。” </p>
这时窗外朝阳升起,不知不觉间,夜已过去。 </p>
严成锦很高兴。他当惯了哥哥,想跟医生说几句感谢的话,又想起这里轮不到自己做这件事,于是看向闻佳音。 </p>
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惊喜来得突然,闻佳音依旧是那种带着些麻木的神情。闻裕明情绪也不高,他甚至没理医生。 </p>
他对闻佳音说:“我得回去洗个澡,你呢?” </p>
这对父女对闻老爷子脱离生命危险似乎没有格外的情绪。 </p>
闻佳音没理她爸。她问医生,“您还有事?” </p>
医生迟疑着说:“闻老的情况,我们都清楚,我还是那句话——” </p>
“不可能,想都别想!”闻裕明差点跳起来,“老子有的是钱,老子就要砸钱买我爹的命!” </p>
医生已经劝过很多次,自己也觉得没趣。但他有职业道德,该说的还是得说。他看向更理智的闻佳音,“老爷子什么情况,咱们都清楚。这样一次次拖下去,老爷子也遭罪。” </p>
闻裕明眼睛瞪得老大,似乎马上就要打人了。闻佳音慢慢抬起头,“我爷爷怎么说?” </p>
一声苦笑:“要是说得通老爷子,我也不来劝你们了。我不是吓唬人,老爷子的身体真的——” </p>
闻佳音既不愤怒,也不生气,只是平静的打断他: </p>
“再说吧。” </p>
严成锦听明白了,医生不建议抢救闻老爷子。 </p>
他们在讨论让老爷子去死。 </p>
他跟老爷子相处时日虽然不多,却真有几分情谊。他不明白,闻家又不缺钱,医生为什么提出这种荒谬的建议。 </p>
而闻佳音的反应又这样冷漠。 </p>
每次都是这种结果,医生不再说什么,疲惫地离开了。 </p>
没一会儿,闻裕明也骂骂咧咧走了。 </p>
只有闻佳音,依旧盯着病房的窗户。 </p>
又过了好一会,她缓缓站了起来。 </p>
她坐了太久,身体早麻了。她踉跄一步,差点摔地上。 </p>
严成锦忙扶住她。 </p>
“你要爷爷吗?”他问。 </p>
闻佳音点头。 </p>
他便半扶半抱把人扶进屋里。 </p>
屋里味道并不好闻,酒精味,消毒水味,微苦的药味,还有浓浓的、皮肉烧焦的糊味。 </p>
“是除颤器。” </p>
闻佳音站在病床边,盯着床上的老人,“他们要用除颤器电爷爷的心脏。” </p>
严成锦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握住她的手,给她一些力量。“但爷爷还能陪着你,对吧。” </p>
他也在隐晦的提醒她,不要理医生那个荒谬的提议。 </p>
不知道闻佳音听没听懂他的暗示。 </p>
“他是水手。”闻佳音说。 </p>
“他是家里老大,后头还有弟弟妹妹 </p>
要养活,年纪很小就不读书了,跟着亲 </p>
戚在海上讨生活。” </p>
“没上过学是他这辈子的遗憾,他给好多学校提供奖学金。有学校趁机巴结他,要给他发学位证书,让他做荣誉校友,他很生气,把人骂一顿。” </p>
“他经常跟我说,我们做生意可以玩心计耍手段,但做学问不行。” </p>
“他很喜欢看书,一直要我好好读书。但他从不强迫我考出好成绩,他总说,只要把学问学明白就好,成绩不重要。” </p>
闻佳音轻轻笑了,“这老头真是嘴硬。明明我每次考满分的卷子,他都抢着签名的。” </p>
严成锦看得出来,闻佳音也很喜欢闻老爷子。他静静听着,更疑惑闻佳音对老爷子死亡的态度。 </p>
“他身体一直很好。我十岁的时候,他带我爬泰山。我才走几步就嫌累,他就用一只胳膊抱我。”闻佳音比划着,“就一只胳膊,就这么一直把我抱到山顶。” </p>
“他那时都六十多了。” </p>
闻佳音声音很轻,好像怕戳破这个梦: </p>
“他不是生病,他是年纪大了。” </p>
“医生说他现在像风干的树。” </p>
“我没见过风干的树,网上那些照片太丑了,我不相信,亲自去看了一次。” </p>
“那些树,树干已经空了,只靠皮才能站起来。等到有一天,风或者雨太大,或者连那些皮都撑不住了,他就倒下了。” </p>
闻佳音有些茫然: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