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那么麻烦,”池非迟没再让安室透纠结下去,“七天而已,我能处理好。”
实在不行,他还能让小泉红子过来帮忙带一带孩子。
“好吧,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可以让乌鸦给我送信,我想办法赶过来,”安室透没再坚持,说起另一件事,“对了,顾问,你那边有多少炸药?方不方便弄一点出来?虽然我很少有需要用到炸药的时候,但有时候需要炸药,我还得让风见去收缴来的炸药里,找一些没有登记在册的炸药,要自己清理痕迹不说,还会耽搁不少时间。”
“你要多少?”
“看你方便弄多少,不用多,一点就行,别被琴酒发现了。”
“两天后,我找机会放在某个地方,让乌鸦给你送信,你自己去取。”
简单沟通,事情敲定。
“好,那我收到信再去取,”安室透看向那边歪头盯着小孩子的非墨,“要不是担心养了飞禽会让组织怀疑我和你的关系,我都想养两只乌鸦了,对了,您这次去波士顿的行动,还顺利吗?”
“也就是那样,”池非迟垂眸看着手里转动的酒杯,轮廓分明的面孔上毫无情绪波动,“勒索,杀人,掩护行动。”
安室透侧目看到池非迟那双被阴影笼罩、平静得让人心悸的双眼,怔了一下,收回视线,看向被静音的电视上的广告,压低声音,“顾问,你……”
刚才池非迟说‘勒索,杀人,掩护行动’的时候,那种过度冷漠的眼神,让他恍惚间有种看到琴酒的错觉,他甚至想到了琴酒说出同样的话时的神情。
同样的漠视人命,稍微有所区别的,大概就是琴酒眼里的狠辣之意强一些,顾问则是完全的平静,平静得让人毛骨悚然、浑身冰冷。
他担心池非迟心理压力大,出什么毛病。
池非迟抬眼看安室透,等下文。
安室透被盯得压力有点大,突然意识到,要是他提议看心理医生,估计会被池非迟丢出去的,豆豆眼,“你以前有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
“你呢?”池非迟反问。
“您可真狡猾,”安室透失笑喝了口酒,还是回答道,“有,我在警校时期的同学……”
身材壮硕的伊达航,长相老成,平时喜欢叼牙签,性格也是小团队里最成熟的,车祸去世。
洞察力和沟通力很强的萩原研二,长得秀气,也是拆弹能手,在爆炸案中殉职。
长相英伦、一身玩世不恭气质的松田阵平,看着不着调却很有能力,同样是拆弹猛兽,同样在爆炸案中殉职。
看上去斯文的诸伏景光,脾气是五个人里最温和的,不过心里藏着童年时期的阴影,跟安室透一起卧底进组织,殉职。
“刚开始进学校的时候,松田那家伙几乎每天都要和我打一架……”
“伊达好像就是负责拉架,景光就是帮忙去买药那一个……”
“毕竟我和景光是从小就认识的……”
安室透慢慢喝着酒,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挑着一些有趣的、紧张的事说了一遍,又沉默了一会儿,“景光就是在卧底身份暴露后被黑麦处决掉的苏格兰威士忌,他卧底进去的时候,说法是他已经不做警察了,所以在他死后,他自己、他家人也没有得到殉职警察相应的待遇,不过身为卧底,就算没有那些说法,也没办法公开他做了多少……”
池非迟沉默听着,不时喝口酒。
他只需要听就行了。
虽然安室透在组织是情报调查人员,但有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动手解决一些人。
就算不愿意做的事,也要违背自己毕业时的宣誓,暗地里咬咬牙、面上还得演出风轻云淡的模样做下去。
就算在新圈子里有了友情、爱情,也要狠心割舍,甚至心有防备,拼命将所有感情隔绝在外。
再加上本身在‘零’中,知道太多秘密,有太多事不能往外说,很多事只能自己闷在心里。
安室透卧底在组织,心理压力绝对比他大得多。
安室透说了不少,发现一瓶波本威士忌都快见底了,“明明是我问您,结果却是我把所有的事都抖出来了。”
“我可没有你那么多故事,”池非迟神色平静地放下杯子,站起身,“你今晚喝了不少酒,如果不会有麻烦的话,可以留在这里住一晚,我给你收拾一个空房间。”
相比起安室透,他的故事才是无法说出来的。
他没法说,有几个傻子当年连英语都说不标准、连赏金渠道都没弄明白,就敢抱着侠客梦跑到异国他乡,等到了之后,才发现生活艰难。
他没法说,有一天晚上,七个人凑在出租房里,商量着要不要放弃、回去,结果三两句之后,都觉得不试试太可惜了,非要头铁试下去,那一晚每一张面孔都还那么鲜明,他闭上眼还能回想起谁笑了、谁拍桌子了。
他没法说,那段时间,又要打工给房租、吃饭,又要找渠道,而找到渠道后,他们还发现自己连枪都用不好,又去赚大笔大笔的钱砸在训练场上,但没人觉得那段时间过得艰难,好像嘻嘻哈哈就过去了。
他没法说,曾经有一个人因为实在玩不转枪法,觉得自己在那里也是浪费钱,丢下一封‘爸爸回去赚钱了,给你们留条后路,你们慢慢努力吧,混不下去就回来,爸爸接济你们’的信,只带了会去的路费就跑了,结果也确实还不错,那家伙回去之后生活安稳、儿女双全,幸福得不像话。
他没法说,曾经有一个脾气炸裂的家伙,一个不管小伙伴谁受气都得炸的暴躁家伙,被人利用那种冲动的性格,死了。
他更没法说,曾经为了报仇也好、宣泄也好,他们做了多少疯狂的事,到最后只剩他一个人去做。
这些他都没法说。
因为另外六个人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说出来大概会让人怀疑,这一切都是他的癔想,还是他在撒谎?
也不需要说,他早几年就看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