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休息室出来,徐洛阳心情比四月的天气还要好。想起之前在微博上看到过的段子,他迅速拍了一张天空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里,然后开始等。
五秒后,第一个点赞的人出现了,徐洛阳兴冲冲地点进去看——不是戚长安,是叶闪闪,好失望!
告诉自己要耐心,徐洛阳继续等,直到第五个赞,屏幕上终于出现了戚长安的名字。心满意足地截了图,他又带着图去私戳戚长安,“被你点过赞的朋友圈,就是甜甜圈!”
戚长安发了一段语音过来,“乖,闹闹怎么这么甜?”
忍不住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听了七遍,徐洛阳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对方微微上扬的尾音里了。控制住内心的激动,徐洛阳开始认真回答问题,“从生物学上分析,是因为我生长的地方日夜温差较大,所以糖份累积得比较多,所以很甜。”
语音发过去之后,很快就有了回复,只有五个字,“回来我尝尝。”
此时此刻,徐洛阳确定,自己心里乱撞的小鹿已经撞到昏厥!不过,他们明明一起从恋爱新手阶段开始学习,为什么总觉得戚长安比自己进步得快很多?
一定是错觉!
徐洛阳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才跨出去一步,忽然就听见了威尔森的声音,“徐,能继续在原地站着不动吗?”
循着声音看过去,徐洛阳就发现威尔森正拿着纸笔在写写画画,两人的视线对上,威尔森还晃了晃手指中间夹着的铅笔。徐洛阳秒懂,依言停下来,没有再动。
威尔森的眼神极为热切,不过并不令人反感,徐洛阳曾经在自己父亲身上感受过——灵感迸发时的狂热与专注。
就这么站了接近三分钟,威尔森才快步走过来,双眼发亮,“你真是我灵感的缪斯!快看,觉得怎么样?”
徐洛阳低头看过去,发现纸上画的是设计图稿,围巾搭配着裁剪奇特的大衣,虽然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但不丑。于是徐洛阳也实话实说,“不丑。”
威尔森一巴掌拍到他肩上,“你和你父亲一样,眼光和审美都有待提高!等衣服做出来,我送一套给你,你可以穿着过来看秀。”
注意力被对方提到的一个词吸引,徐洛阳声音有些小心翼翼的,“我……父亲?”
“是啊,就是徐群青,”威尔森念出这个名字时,发音非常标准。他顺手将铅笔夹到耳朵后面,继续说到,“你父亲曾经拍过一部电影,叫《宫廷舞会》,讲的是这个国家贵族社会里的奢侈与疯狂。里面所有的服装,都是我设计的。不过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我才从罗马服装学院毕业。”
徐洛阳很惊讶,“可是我从来没有听我父亲提起过你。”
威尔森摊手,扬扬眉,满不在乎的口吻,“这是当然,他和我互相看不顺眼,都认为对方的审美非常、非常、非常糟糕!要知道,如果不是电影与艺术的需要,我想我们根本就不会合作。”
接着,他还补充了一句,“和你父亲合作,总是让我震惊于,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审美如此差劲的人!”
徐洛阳听着只是笑。
看见他笑,威尔森也跟着笑起来,“不过很明显,你并没有继承你父亲古怪的脾气和执拗的性格,你非常聪明,是个小可爱,会给我带来灵感的小可爱!”
“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徐洛阳努力纠正。
“按照你们的传统,我应该和你父亲是同辈,所以就算你四十岁,我叫你小可爱没问题的。”威尔森理了理自己的络腮胡,“好了,下午茶时间结束,阁下,我们需要继续拍片子了。”
跟着走了几步,徐洛阳犹豫了两秒,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问,“请问,您为什么会选我?”
听到这个问题,威尔森的表情正经起来,认真地自黑,“你应该知道,自从我接任斯图的总监这个位置以来,很多人都在说,斯图的衣服是越来越难穿。当然,他们内心的想法并不是这样的。或许是为了不显示出自己的浅薄与美感的缺乏,他们才没有直说衣服越来越难看。”
徐洛阳被逗笑了,委婉地说到,“是这样的,非常地……难穿!”
“我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特别是亚洲人,很难穿出我想要的感觉,不过你是一个例外!”说着,威尔森拿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了一张照片,“几个月前,我看到了这张照片。”
徐洛阳一眼就认了出来,照片是自己去参加跨年演唱会时拍的,当时,他穿了斯图的秋冬秀款,三件单品直接混搭,还被毒舌的时尚博主说是毫无水准的堆砌。
“这些单品非常难以驾驭,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一场灾难。但穿在你身上,合情合理,完全不突兀。”威尔森把速写本夹在腋下,双手比划道,“你穿着这些衣服,是‘你’穿‘它’,而不是‘衣服’在穿‘你’。我第一眼看过去,会觉得你很好看,而不是觉得衣服真惹眼。”
徐洛阳大概明白过来,威尔森会选择他的原因。
“好了,我们要赶在下班时间之前拍完,否则又要拖到明天。”威尔森用一根细皮筋把自己的络腮胡绑起来,轻轻拍了拍徐洛阳的肩膀,“以及,对自己多一点信心,你真的很棒,你自身带有一种气质,像水,柔和却又极为坚强。”
六点准时,威尔森和掌镜的摄影师巴恩斯卡着时间喊了收工,为期三天的拍摄日程就结束了。徐洛阳认真朝着工作人员道谢,又和威尔森以及巴恩斯站在一起拍了合照,各自上传到了社交账号,这才回到酒店。
不过打开酒店房间的门时,徐洛阳脸上带着的笑容就慢慢淡了下来——情况有些不对。天已经黑了,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霓虹的光落进来,让室内不至于什么也看不见。
徐洛阳心里发慌,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俯下身,小心地把手伸过去,就发现戚长安掌心冰冷,而额头却是滚烫的。
心脏突然间泛起一阵刺痛,徐洛阳担心强光会刺激眼睛,只伸手打开了夜灯,然后看向躺在床上的戚长安,轻声喊道,“长安?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他极力告诉自己要淡定,但根本不可能淡定下来。克制着手上的力道,徐洛阳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几年前,他的父亲躺在病床上,不管他怎么哭怎么喊,都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的画面。
到现在他才发现,父母的相继离开,让他把恐惧深埋在了心底,一旦被触及,就会让他的理智分崩离析。
这时,戚长安的呼吸有了明显的变化,眼睛也慢慢地睁开。徐洛阳吸了吸鼻子,勉强笑着说话,“长安,你要吃什么药?我帮你拿……”
戚长安隔了十几秒才缓过来,声音微哑,“已经吃过药了,”他的右眼没有焦距,本能地侧过头,用视力没有受到影响的左眼看着徐洛阳,眼神温柔,又安抚道,“别担心,没事的,很快就好了,只是有一点感冒。”
为什么我没能再早一点回来?想象着戚长安一个人不安地蜷缩在床上,徐洛阳更心疼了。
半跪在床边的地毯上面,他把自己的脸埋在戚长安冰冷的掌心里,心里的不安和自责像是颜料被倒进了水里,不断扩散开。徐洛阳的声音闷闷的,“长安,我很久没看见你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