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剑峰山顶,上鹿与乔灵玉小心翼翼躲在一棵树后面,探头探脑。
前方,荣诀身上只穿着单衣,直挺挺的跪在了门前。
乔灵玉:“二师兄,大师兄都跪了一整天了,会不会出什么事?”
上鹿也有些犹豫的看了好几眼荣诀:“按理说大师兄如今只是个凡人,跪了一整天总要有些不舒服的,可看他脸色,又仿佛还好。”
他们两人虽然小声讨论着,却也没敢上前为貌似犯了什么错的荣诀求情,毕竟之前他们上前求情时在屋中的师尊没什么反应,荣诀却直言自己犯了大错。
虽然之前大师兄总在被师尊责罚,但他一般没犯错是不会承认自己有错的。
因此荣诀这么一说,即使两人再怎么担心他这个凡人身体会跪坏,也还是只能悄悄守在一边。
万一大师兄要是出了个什么事的话,他们多少还能帮着抬一下。
荣诀现在不是凡人,就算是跪在院子里也能听到上鹿与乔灵玉的对话,但他毫无反应。
魔尊垂着眼,在师弟师妹看不见的地方,他自身的魔气正在受主人驱使像是鞭子一般打在了他身上。
从清晨一直到现在,荣诀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来惩罚自己。
可那又有什么用。
上辈子他吃过的苦太多太多了,即使魔气抽打在身上很痛,却也不能让荣诀心中好受一点。
当昨夜从刚开始的还勉强保持清醒,到最后在云床放纵,一直到早晨坐起身,看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一切都好像是做梦一样。
当感触到师尊软软手臂还无意识落在他身前,摆出了一个依赖的姿势时,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美梦还是噩梦。
在知道了真相,看到了师尊为他付出的所有后。
他对师尊出手了。
再一次。
荣诀彻底清醒后脑海里只剩下了一句话:我不配为人。
有那么一瞬间,魔尊甚至想要自绝。
可很快,他又想起来服下媚丹的师尊若是没了他这个解药,定然会痛苦而亡。
他甚至连死都不敢死。
荣诀想赎罪,又不知该怎么做。
他只能麻木的跪在这,让自己的魔气一下一下抽打着自己的身体,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吱呀。
门开了。
身上裹得厚实,只露出一张玉白面容的上尊站在了门前。
他的脸色其实还好,毕竟荣诀与他是双修,荣诀比他修为高,两人双修自然是时清占便宜一些。
更何况昨夜即使荣诀沉迷了进去,也还是保持着一些理智,简直是用上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小心伺候。
因此他现在脸色白里透红,气色也不知道好了多少。
可落在荣诀眼中,便是师尊身形短短一个月时间不到就仿佛消瘦了许多。
师尊甚至穿了这么多。
是啊。
荣诀痛苦的颤抖着眼睫。
想着,师尊是那样爱面子的一个人,他在师尊身上留下了那么多的痕迹,师尊自然是要遮住的。
一想到自己当初甚至为了故意羞辱师尊而用上了魔气,致使时清白皙肌肤上的红印甚至三个月都下不来,只能这样难堪的多穿衣物遮住,荣诀便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刀。
“师尊……”
他重重将头磕在地上:“弟子不求师尊原谅,师尊责罚弟子吧。”
上尊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微微垂下了眸。
“你起身吧,不必如此着,这本就是我自作自受,与你无干。”
荣诀听着他略微有些虚弱的声音,一颗心脏好似被撕裂成了两半,疼的他跪着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就算是到了如今,师尊竟也舍不得怪他。
甚至还为了他,将所有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师尊……
怎么可以这么好。
荣诀猛地抬起头,带着眼中血丝,磁性声音沙哑:“师尊莫要这样说,都是弟子的错!”
上尊却显然依旧不这么认为。
他带着几分自嘲,苦笑道:“是为师太过相信推演之术,我那样做,你恨我也是理所应当。”
“如今看来,你虽已知晓真相,却也并无被当初之事影响,反而还有悔改之心,看来那推演出了错,是为师错信了推演,这才有了今日。”
他轻轻叹息一声:“这二十年也是苦了你,为师本以为我做的都是对的,可即使现在你知道了真相,纯善心性却依旧不改,二十年里对你的种种,的确是我做错了。”
荣诀知道时清的意思。
他始终没有吐露出真相,无论魔尊如何折辱都闷声不肯说出来,无非就是害怕荣诀知晓害死父母亲人的真相后彻底入魔,最终如推演所说毁掉整个修真界。
所以在进了尾悬秘境时,看到灵镜时,时清才会那样害怕。
他害怕荣诀在看到当初真相后控制不住入魔,害怕荣诀最后毁掉整个修真界。
如今什么都没发生。
因此,上尊自觉自己做错了。
双修诀知晓,他的师尊没有错。
上辈子的他,的确是一路朝着推演出来的结局而去的。
甚至重生前,刚刚坐上魔尊之位的荣诀已然将视线投注到了修真界上。
当时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将时清找出来,扒皮抽筋,让他痛苦而死。
一百年里每次遇到了难处都会这样想一想的荣诀此刻再回想起来,只恨不得恶狠狠打自己几巴掌。
他紧紧握着拳,用力到几乎要握出血痕的地步。
荣诀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若是他没重生呢……
那上辈子的他,一心恨着师尊的他,会对师尊做出什么?
一想到这里,魔尊便好似又回到了五十多年前,他为了修为上涨,泡在冰湖里三天三夜。
最后一天的时候,身上便是这般,冷的血液都好似冻住了,全然动弹不得。
“师尊,您没有做错。”
“是弟子的错,是弟子对您不敬,师尊,您罚我吧,求求您罚我。”
荣诀重重将头扣在了地上,一下一下磕着。
他刻意撤去了护体魔气,这一下下磕的绝对是实打实的,很快,那张俊朗面容上,额头便青青紫紫,显出了血迹来。
上尊面上很快露出了不忍。
对这个自己看大的孩子,他到底还是不忍心看荣诀这样凄惨。
他瞥过了脸,低声道:
“我不怪你。”
荣诀扣头的动作一顿,抬起眼来,似惊似喜的望向了他的师尊。
时清:“荣诀,这件事错先在我,你不用太过愧疚,既然已无事,你的修为也远胜于我,便离开青剑峰吧。”
荣诀原本还带着几分喜色的脸煞白下来。
这一瞬,他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可仿佛被这个消息震慑到,正在剧烈跳动的心脏又在提醒着他。
——师尊厌恶你了。
——你对师尊做了那种事,师尊自然不想再看到你。
可他……
可他想要留在师尊身边啊。
无论是愧疚,还是那份不知道何时藏住的爱意,都让荣诀无法离开时清。
“师尊……师尊不要赶我。”
魔尊脑海中已想不到其他,他只本能的膝行上前,跪到了师尊脚边,拼命地哀求着他:
“师尊,求求您,别赶我走师尊,您打我吧,您想要怎么惩罚弟子都可以,不要赶走我,师尊……”
情急之下,他那一片空白的大脑终于想起了点别的东西。
他努力的咽下喉结,跪在地上,抬头望向上方眉目微微皱起,面上已露出不忍的上尊,颤声道:
“师尊,弟子不能走,您身上还有媚丹,弟子若是走了,您、您怎么办……”
话音刚落,他便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有点威胁的意思,连忙急急地接着说:“师尊不要误会,弟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师尊。”
说着,荣诀颤抖着手,小心翼翼抓住了时清的衣摆。
大狗熊小心缩着脑袋,努力的哀求着:
“师尊,弟子知道弟子做错了,弟子甘愿受罚,不如这样,您将弟子逐出师门,我留在青剑峰好不好,我做个杂役,做个仆人都好,只要您别赶走我,师尊,师尊,弟子求求您……”
时清却依旧坚持。
虽然面上露出了些许不忍,却还是微微撇开脸,避开了大弟子充满祈求的眼神。
“那媚丹……”
说起这个,他脸颊微微染上一丝晕红,又很快强行压了下去,继续道:“媚丹虽无解,但你走前留一些鲜血,我会用你的血炼制解药,每次发作时服下即可暂缓,每五十年,你给我一些血,我便能熬过去。”
也许是荣诀额头满是青紫鲜血看上去太过可怜了,他不忍的解释:“为师赶走你,并不是因为厌恶你,只是我本就没什么天赋,当初收你为徒也是无奈之举,如今你修为已比我高出许多,又转为了魔修,我实在是不好再耽误你。”
“更何况我是修者,你是魔修,修真界与魔界本就是不两立的,纸包不住火,你若是留在赤云宗,迟早会被其他人发现,到时对你,对青剑峰来说都不是好事。”
时清说的有理有据,即使荣诀心底满心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
若是他被发现了,赤云宗的人对他下手倒是没什么。
但若是有人攀扯到了青剑峰藏了个魔修的消息,对师尊的名誉绝对有损。
荣诀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自废修为。
既然魔修不能留在青剑峰,那他成为一个凡人不就行了吗?
可很快,他又想到师尊每过五十年便需要他的鲜血来炼制解药。
一个凡人,又能活几个五十年呢。
他死了不要紧,没了解药的师尊怎么办。
跪在地上,发丝凌乱,额头被鲜血青紫覆盖的俊朗男人缓缓闭上了眼。
最终,荣诀吐出一口气,重重将头磕在了地面上。
声音哑的几乎没了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