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梦境是最缥缈而又虚幻的东西,梦中的景象与现实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却又常常是毫无逻辑的画面,更多的,则是人们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
他看到了宁安。
这是一个凉风习习的夏夜,一切的画面,包括宁安淡淡牵起嘴角,向他的方向扭头的动作,和女人娇羞的反应……一模一样,和他记忆中的如出一辙,当她冲别人笑的那一刻,恍惚间似乎能扯起他一根轻细而又敏感的神经。
若说是梦,袭来的凉风,清晰的街景,灯笼的火光,叫卖的小贩,城墙上一块块垒砌的石砖带着厚重和沧桑的古老……一切都如此清晰,没有梦境的飘忽感。
若说不是梦……他清楚的知晓即将发生的一切,因为这些都只存在于他的记忆,而非现实。这里是青州城没错,但不是现在的青州城。他才刚从邹无极的花楼中走下,救下被佐追杀的她……而后,拥着她去京城的路上,一向浅眠的他,一睁开眼,就变成了如今的场景。
和预料中的一样,白衣公子轻轻踏出了一步,从摇曳火光照不到的黑暗阴影中走出,右手轻轻按在了腰上的剑柄,浑身散发着不近人情的冰冷:“巧手宁安。”
那种眼神——就像是猎人寻找到了他追寻已久的猎物。
他们似乎回到了相遇的那一刻,他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切动作,都在恍惚间遵循着几年前的记忆轨迹。
就像他分明知道她是唐欣,却还是重蹈覆辙,演绎着从前的记忆。唯一不同的只是,现在的他能更敏锐的注意到她的所有细小动作——以前不了解,所以从未放在眼中,但现在他的视线一直不离她左右。
他知道他错过了她的成长,从第一次见面时的温文青涩,到后来渭河一带有名的钱庄之主,她经历的一切磨难,都没有他的参与。不管这是梦是幻,就算只能在一旁看着她长大,都像是弥补了心中的缺憾。
这样真实的她,就算只是从前的影子,也让他的心跳得有些快。
“喜欢吗?”宁安摇了摇手里的折扇,看向红衣女子的眼神温柔而带着满意,细心替她整了整衣服的褶皱,“喜欢就买下。”
姜柯看着小铜镜前的自己,脸红了一下,不敢看他:“嗯……很漂亮。”她正准备往袋子里掏银子,宁安却已经拿出了一张银票,按在小摊上,嘴边的笑容依然优雅认真:“还有什么想要的,喜欢就挑。跟我出来逛街,还带什么银子?带上自己就够了。”
刚一说完,就听见耳边一声阴冷至极的“巧手宁安”,她的余光瞥见一抹冷白色,宛若一座移动的人形冰山,从拐角处的黑暗中走出。等到走到光下,她才惊奇发现此人面容雪白而俊美,气质超凡脱俗,道一声“神仙公子”也不为过。
齐天佑一直注意着她,
以前他竟然忽略了,她的第一眼,看的竟然不是他,而是那把缺月雪剑。他知道她的眼睛尖,猜想她识得这江湖上为数不多的宝剑,只是碍着不知他的来路,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你是什么人,知道这个名号?”宁安眸中有些警惕,但被掩藏得非常好,见他面上没有一丝波澜,转口就接着道,“……我其实也挺想见宁安公子一面的,奈何此人行踪不定,求见无门。听公子这么一说,难道巧手宁安就在这附近?那我今天运气可真是好……”说罢便装模作样的张望了两下。
姜柯也面露疑色,不知这位冰冷公子叫的是何人,小声和宁安嘀咕着:“应该和我们没关系……但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们这边?”
宁安面色复杂,自以为没外人听到,也小声在她耳边道:“那就让他盯着,反正不少块肉……你也知道,现在这世道什么人都有,指不定谁脑子有问题的……”
可偏偏他耳聪目明,身边细微的动静,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齐天佑心下失笑,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但那时的他,凤眸冰冷无波,淡淡走了过去,在宁安拔腿想溜的时候,忽然“噌”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雪剑。
那原本优雅从容的翩翩公子宁安,见他当街拔剑,果真面色一白,还保留着她一如既往的胆小性子,脚下稳住,一推姜柯,突然喊道:“没时间解释了,你左我右,快跑!”
她知道齐天佑要追的人是自己,故意与姜柯分头跑。而姜柯十分依赖宁安,就算不知道为什么,也深信不疑的往另一个方向,扎入了人群。
而唐欣却纹丝不动,丝毫不怵他那冰冷疏离的气势,姜柯一走,她那层温润气势也在逐渐褪去,挡在他的面前,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笑容逐渐平静:“你是什么人?又知道了什么?”来找她麻烦的人,多了去。但胆敢明目张胆的在大街上拔剑的……他是第一个。
“齐天佑。”他的话一如既往的简短,“专程来杀你的人。”
那柄明晃晃的雪剑泛着霜寒杀气,缓缓搭在了唐欣的脖颈上。她一双黑眸全然掀开,一瞬不眨的望着他,眼里独独没有畏惧,那样认真,那样冷漠。
他的心,颤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却不能控制。
“齐天佑……这个名字,”她伸出两根手指头,轻轻捏住剑刃,眸光闪了闪,“我从未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