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长着鱼鳞,银晃晃的鱼鳞,从脖子开始,斑驳着一路往下,然后整条胳膊都长满了麟。” </p>
“而且那条胳膊还是烂的,她就通过烂疮往外挤着血脓。路过之人,没有一个不避她远远的。唯有小姐赠了一袋银钱与她,说让她瞧病。” </p>
“那丑妇呲着黑色的牙,掂了掂钱袋,口中念念有词:「赠我三两钱,还你三两肉」。” </p>
“说完这话,丑妇拿着腰间小刀往大臂上一削,一大块就下来了,连肉带皮。撕了块布包着,就要递给小姐。” </p>
“这谁还不愣住啊!我的天!她见小姐呆住了,就把肉往小姐提着的花篮子里一扔,扬长而去。” </p>
“小姐回过神后,认定此人此事定不简单,便带了那块肉返家。翻遍了咱们县的藏书楼,经过推演,才猜到可能是传说中的秘术。” </p>
“后来小姐谎称那块肉是鲸鱼肉,也确实像啊!找蜡烛匠制蜡,不多不少,只做了三根。” </p>
我讶异:“才三根?” </p>
之前听苹果说,围了整整一圈,少说十几根蜡。且李灈和灯烛店老板那里也说,是做法之人年龄几何,蜡烛数量就几何。 </p>
毛栗点头:“对啊,错不了。第一根,您不是给一只猫用了?” </p>
“一只橘白相间的大猫?” </p>
“您终于想起来点了。咱们进京的途中,收养了一只晕倒在路边的大猫。可那猫病疴太重,住进驿馆后,还是不见好转。眼看快不行了,您就按照汇总的法子,装模做样的给它施了个法。” </p>
我问道:“施法流程是什么?” </p>
“咱们带的火折子,是端午节午时半从天上引的火种,仪式还要刚好在子夜进行……” </p>
这段话没说完,突然一把大手抓着毛栗的头发就往远处拖,口中叽叽歪歪道:“你这小蹄子,又叫我逮着你了不是?没事就跟宫人们胡咧咧,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p>
我赶紧冲上去试图分开她们:“这是宫里,容不得你这样蛮横撒泼。” </p>
胡嬷嬷硬气说道:“小书女这是要越俎代庖?” </p>
我冷哼:“都躲到这来了,你也能找着,巡捕营里真缺了你这一号人物。她本来是我的丫鬟,和我说说话,有何不可?” </p>
胡嬷嬷眯着眼,口气泠泠对我说了一句:“就是因为做过你的丫鬟,她才多了麻烦。” </p>
我没好气道:“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p>
吵闹之际,又来了一人。 </p>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因何在此喧哗,嗔怒并不能解决问题。” </p>
我回眸,亦对她双手合十:“离念师太。” </p>
得了空隙,胡嬷嬷便快速的把毛栗拉走了。我欲去追,被离念师太挽留:“小菟姑娘,随她们去吧。贫尼得了一饼好茶,可愿入来试试?” </p>
我见如今寺内檀香袅袅,一派清正之气,便也心往神驰,随着师太漫步而入。 </p>
后堂有一间新置的茶室,竹帘半掩,声光映蔽。 </p>
刚掀竹帘,师太便挥臂一指:“瞧,你可认得这猫儿?” </p>
我引目看去,是一滩“霜糖橘子”。猫女甜甜,此刻竟然安然睡卧在墙边的草编蒲团上。 </p>
我喜悦看向师太:“它怎么在您这?” </p>
师太携我于窗边入座,细语说道:“昨夜捉了一宿老鼠,累过头了,白天就一直酣睡。昨日我在二楼糊窗纸,它跟了过来,跳到栏杆上,见你从外面路过,便对我喵喵几声。” </p>
“因此我便知道,它该是跟你熟识。哈哈,这灵物,叫声会拐弯有声调,跟人一样会说话儿呢。” </p>
我亦悦然,柔声道:“这两三日,我夜夜在月池院等着她,可不见踪影。原来,竟是来了您这。” </p>
师太着手烹茶,她说话的声音叫人听了心里安静。 </p>
“内廷放猫捕鼠的次日晨早,我正在做早课。这家伙就来了,自己寻了一隅角落,就安然睡下。黄昏之际醒来,与我沟通一番。待入了夜,又出去了。” </p>
“转日一早,就再来。我想啊,它既愿意相信这佛光寺为可安眠之所,贫尼我,也「与有荣焉」。” </p>
我默默垂下眸子:“看来,它是觉得月池院不安全啊。” </p>
师太笑道:“小菟切莫多思,猫儿所怕之人,其人也定怕此猫。氛围两不相容,何必勉强。” </p>
我点头:“师太可愿叫它在这里长住?” </p>
“那就看它的意向了。” </p>
我喜眉笑眼:“师太真好。这样我以后,就能经常来看它了。” </p>
“你若愿来,于我这个出家人而言,也是功德一件。” </p>
我看着离念师太的眼睛,满是慈祥。笑的时候,就只是在笑,气纯心一。 </p>
一顶茶炉初沸,咕噜噜拱着盖子。水泡儿破了,水烟升腾,袅袅于窗边,融散在翠竹绿屏。 </p>
我体内的一魄便也跟出去了,同住进了那片竹梦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