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庚寅年，十六年前盛夏的一天，日头已经斜了。木匠刚从一户人家做完工出来，不记得已出过几身大汗，浑身湿黏汗馊。那股子酸臭味自己都受将不住。 </p>

抬眼瞧见路边的「浴肆」，依稀听见里头大池子里的哗啦水声，再闻着香水气，也就心一横咬咬牙，打算花俩钱享受一番。这回，非把毛窟窿指甲缝里的灰都泡干净不可！ </p>

扛着家伙什儿进到浴肆，想着先方便一回就往后院去，但见院里的大树上拴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 </p>

打听了才知道，这是个小偷，方才从后门偷摸着溜进来，想摸客人衣袋里头的钱。 </p>

这事过去，木匠也没往心里去。可是三个月后的深秋，又从街角里见到了这个衣衫褴褛的姑娘。多瞧了两眼，遂发觉她已形容痴傻。 </p>

只是这么小的年纪能野逛着多活一季，令人感慨。遂又觉得彼此有缘，况且自己一直无儿无女，就当即将她领回了家。 </p>

木匠说：“并不是每一时都这样的。平日里可乖了，还会帮着她娘给雇户洗衣裳做线活。”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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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专心听着故事，可不知不觉间有人在摆弄我的头发。 </p>

虽说我已躲了几回，但那只手拍掉了又来。 </p>

我猛地一回头，发现李成蕴一脸坏样儿的往我发髻上插一根干草。 </p>

我当即一嗓子：“救命，李成蕴打算把我卖掉！” </p>

长辈们正听着故事暗自抹泪，遂把我俩赶出了厅堂，叫我俩外头打去。 </p>

他皮实着：“玉菟妹妹怎么成日家对哥哥带着敌意，逗你玩玩而已。” </p>

我白他一眼，指着门廊下的傻姑娘：“有姐姐在，竟然还顾得上妹妹。今个儿可是你们家认亲的大日子。” </p>

他抱着膀子看着正在撕一盆花的傻姑娘，叹口气说：“为兄我也是心里烦躁，才闹着转转心情。以后家里添个她，可有得热闹。阿耶岁数这么大了，再被她折腾出个好歹。” </p>

“得，冷血动物。”我唏嘘着。 </p>

“啧，瞎说。”他又抿嘴一笑，凑近了我：“既然你这么仁义，不如过了我们李家的门，照料照料她。” </p>

我侧目，又扮的一脸诧异：“呀，快看谁来了！” </p>

趁他回头之机，我火速溜回了厅堂。 </p>

里头已经在讨论如何治病的事，娘抿着笑把我拉过去道：“我们这菟儿也傻过，来，快说说当时做傻子是什么感觉。” </p>

哈哈哈哈哈，瞬时间一通哄笑。 </p>

我难为情极了，搔搔头说：“傻的时候啊，就是言行举止不太受头脑控制，都是下意识的反应。李家姐姐应该是走失在外之时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忧心恐惧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 </p>

“嗯……昨个儿为我瞧病的药格罗大夫不是突厥巫医么，不妨叫她为姐姐诊治一番。” </p>

我似乎试图把一根线，往这巫医身上扯。 </p>

他们认可了我的看法，略商议了一阵，相爷就带上傻姑娘和木匠，回李府去了。 </p>

新春在即，夜里的猫儿也聒噪起来。 </p>

远远听着花园里有几只野猫在打架，声音凄厉，我不禁溜达了过去，想看看哪一只在受猫群的欺负。 </p>

红花花的灯笼影儿里，一只纯白色的大公猫求偶失败，正在被另外几只公猫围攻。 </p>

我驱散了它们，轻轻抚着白猫的头：“小东西，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p>

突然花园角门砰的一响，好似有人从外头推了一把。 </p>

我大惊：“谁？” </p>

四下无声。 </p>

唯有门锁哐当了几下。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