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稳如泰山,沉声道:“启禀陛下,叛军入城之兵力在七到八万之间,包括李道宗部、尉迟恭部、以及一部分山东门阀私军,当下围攻武德殿的李道宗部、尉迟恭部兵力总和接近三万,皆是精锐部队,相比之下乌合之众的山东私军正在天街一带与刘仁轨麾下的水师兵卒作战,伤亡惨重,只不过刘仁轨部兵力不多,故而一直未能将山东私军彻底击溃,但现在城内各处溃兵作乱的情形已经得到遏制。”
众人仿佛在眼前出现一副俯瞰的长安地图,各方兵马、势力分布都清晰可见。
张亮忍不住问道:“叛军之精锐围攻武德殿,不知越国公可有退敌之把握?”
房俊瞅了张亮一眼,澹然道:“郧国公亦是久历战阵之人,当知晓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未到最后,谁敢轻言必胜?相反,若心中怀有必胜之心反而容易导致军队懈怠,骄兵必败的道理无需在下教你吧。”
最近对张亮的“压迫”似乎放松了一些,这家伙就开始上蹿下跳,看来还是得狠狠的压榨才行,就是个贱骨头……
张亮被怼了一句,不敢发怒,但依旧问道:“最起码越国公应当详细叙说一下武德殿周边态势吧?陛下居于宫内,不知外间状况,总不能两眼一抹黑的瞎猜。”
房俊不理会这厮言语之中的陷阱,缓缓道:“叛军自昨夜开始围攻武德殿,自武德门、虔化门两个防线发动勐攻,数万叛军轮番上阵、片刻不歇,右屯卫以及禁军血战整夜、死守宫门,现在两处宫门之外已是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众人微微色变,单只是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可体会到宫外战斗之残酷。武德殿弹丸之地,要承受数万叛军轮流不息潮水一般的勐攻,守军所要承受的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稍有不慎便会被叛军在某一处突破,进而导致战线全线崩溃,守军将士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稳守防线。
而从房俊血红的眼球,便可知这位是如何的殚精竭虑、压力重重……
现在的房俊无论威望、声势、地位都令在场大臣感到羡慕嫉妒,但大家也都得承认,一切都是房俊应得的。
李承乾微微颔首,问道:“听闻越国公昨夜便将预备队拉出去做好出击的准备,但即便军情紧急却一直摁着,不知是何缘故?”
“陛下明鉴,预备队之存在不是为了以防万一,而是寻找叛军的破绽力求一击毙命、彻底扭转战局,既然城南的薛万彻、郑仁泰不能入城,春明门外的卫国公也不能率军入城平叛,那么即便放出预备队也不可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臣有信心在不上预备队的情况下守住宫门。”
房俊解说一番,而后目光灼灼、言辞铿锵:“微臣居于一线战阵,对敌我之态势了如指掌,对于如何作战有着详细且缜密的计划,旁人不应横加干涉,以免贻误军机。”
提醒了李承乾一句“你若用我就别怀疑我的能力”,以免这位皇帝慌乱之下胡乱下令导致战局糜烂,而后更是将目光在刘自、张亮等人面上一一扫过,警告道:“若有人擅自谏言指手画脚,有动摇军心之嫌疑,还请陛下以严厉的惩戒予以威慑,以免彼辈心怀叵测、包藏祸心!”
老子率领麾下儿郎在前边打生打死浴血奋战,岂能容许汝等屑小在背后搬弄是非、横加干涉?
刘自、张亮的面色极为难看,但此刻摄于房俊的气势,却讷讷不敢多言。
谁都知道这位的棒槌脾气,万一呛起来收不住被摁在这大殿之上揍一顿,只怕皇帝顶了天也就是申饬两句,倒霉的还是他们……
许敬宗自然不会放过这样踩踏刘自的机会:“越国公之言有理,文官治国、武将定天下,这是由古至今传下来的至理,不懂的地方胡乱插手,乃是乱政之由,吾等臣子当引以为戒,否则造成不可承受之恶果,纵然削爵罢官亦是难辞其咎。”
刘自、张亮面孔涨红,却齐齐闭嘴,没有反驳。
房俊笑了笑,没有符合许敬宗,而是看了眼默不吭声的李勣,对李承乾道:“英公在陛下身边以供谘议,足矣让陛下对外间战局了如指掌,若是有何难以委决之处,不妨征询英公意见即可。”
这老阴货想要置身事外,岂是那般容易?
李勣面无表情的与房俊对视一眼,道:“陛下但有所问,微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承乾欣然道:“诸位爱卿皆乃朕之肱骨,当此危局之下仍然不离不弃,朕心甚慰。”
顿了一顿,道:“河间郡王奉朕之命出城会见卢国公,得到卢国公必将死守咸阳桥之承诺,以越国公之所见,可否让城南的薛万彻、城东的卫公放弃城门防御,入城平叛?”
房俊略作沉吟,没有回答李承乾的话,而是询问李勣:“英公对此有何看法?”
李勣没有对房俊一而再“拉他下水”的举止有所表示,而是直言道:“卢国公于国尽忠,康慨之士。”
李承乾若有所思,“于国尽忠”的意思是程咬金忠于大唐不会背叛,但究竟忠于哪一个皇帝,却是未知之数……
房俊道:“微臣也有此担忧,武德殿防线暂且巩固,尚未至糜烂之时,还是等到卢国公抵达咸阳桥再商议下一步计划,若时局不利,再行论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