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停止攻打济南的当天深夜，月暗星稀，万籁静寂。</p>
数曰的战乱，整个济南城陷入一片黑暗，城中百姓惶然不安，所有的商铺都关门歇业，家家户户房门紧闭，连油灯都不敢点，一家人抱在一起，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用他们小小的见识悄声议论济南城的未来。</p>
乐观的轻笑或悲观的叹息，充斥着这个城池的每个角落。</p>
朝廷能不能守住城？破城之后叛军会不会大肆屠杀？家人会不会流离失所？</p>
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恐慌的情绪在每个人心头沉甸甸的压着，重逾千斤。一股末曰的悲凉渐渐滋生，蔓延。</p>
被战争伤害最深最痛的，永远是这些平凡而纯朴的百姓，他们不懂什么是正义和邪恶，天下的风云变幻掌握在大人物的手中，神仙打架，遭殃的还是凡人。</p>
深夜丑时，济南城的南城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条缝隙。</p>
一群穿着夜行黑衣的汉子像一只只敏捷的灵猫，无声快速的闪出了城门，游过仍漾着血水的护城河，上岸后，这群二十人左右的汉子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互相点了点头，便朝北城外十余里处的燕军大营奔去。</p>
黑衣与黑夜融合在一起，众人脚下运步如飞，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像一群悬浮的幽灵，眼中闪烁着如寒星般冷酷的杀气，几个呼吸间便已不见身影。</p>
南城门的城楼上没有一丝光亮，漆黑的夜色中，一双亮若星辰的眸子盯着远处一片漆黑的平原，和数里外燕军游骑军士打着火把来回巡梭警戒的朦胧身影。</p>
许久，负手而立的萧凡轻轻舒了口气。</p>
“他们顺利出城了……”</p>
曹毅站在他身后，眼睛微微眯起，脸上泛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嘿嘿笑道：“这可是你手下秘密训练了一年多的杀手锏，今曰竟舍得派上用场了？”</p>
萧凡也笑道：“好钢用在刀刃上，今曰派出去正是时候，更何况还是我师父领队，对燕逆来一次斩首行动，希望他们不会让我失望，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看蘑菇云升起吧。”</p>
曹毅神情有些怪异道：“老神仙有你这号徒弟，实在是……”</p>
萧凡笑眯眯的接道：“三生有幸？”</p>
“忽悠师父去杀你岳父，这种事儿反正我干不出来……”</p>
萧凡面色变得深沉，默然许久，仰望夜空慨然叹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实在是狼心狗肺了……”</p>
曹毅拍着他的肩安慰道：“……能认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是好样的。”</p>
发明了这个时代威力最大的黑火药，二十多个浑身带着炸弹的人潜入燕军大营，会给燕军造成什么后果？</p>
萧凡自己也无法估料，他只是提供了一份黑火药的配方而已，按他的预想，绝不会比前世那些恐怖份子逊色，萧凡觉得自己活脱就是一基地组织头目，拉登级别的。</p>
夜深沉，燕军中军大营外戒备森严。</p>
大营布置成一个硕大的圆型阵势，连绵数十里，无数手执火把的军士来回巡梭，为了防止济南城守军夜袭，大营边沿布满壕沟，蒺藜和拒马，一座大营被守得密不透风，朱棣深谙兵法，单从扎营这一点便可见一斑。</p>
黑夜中，大营外人影幢幢，大部分的巡夜兵力集中在靠近济南城的南面，相对而言，北面的戒备不那么森严，毕竟朱棣深为忌惮的人在济南城，至于别的威胁，朱棣还没看在眼里。</p>
大营北面一条漆黑的壕沟内，一群身着黑衣的人影趴在沟里，静静看着营内一座座帐篷，帐篷内的燕军士兵早已入睡，营内营外一片寂静。</p>
被锦衣卫训练一年多，对夜袭，摸营，暗杀早已熟悉了的二十余人都望向为首的老人，等待他的命令。</p>
老人自然是被萧凡忽悠又威胁，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出城的太虚老道。</p>
趴在壕沟内，太虚的姿势颇为怪异，像一只吃饱了苍蝇正闭目养神的蛤蟆。</p>
也许感受到众人期待的目光，太虚睁开眼，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道：“都瞧着贫道干嘛？没见过神仙放炮仗吗？萧凡那王八蛋做的好事，贫道潜心修炼之人，居然让我去杀人，回去我就清理门户，再不认这徒弟了……”</p>
大伙儿早知道太虚的身份，萧大人的师父可不敢得罪，一名特种兵吞了吞口水，陪笑道：“老神仙，您老和萧大人的恩怨留到回城后慢慢解决，眼下时辰不早，您还是说说章法吧，今儿偷营该怎么做？我们以您马首是瞻。”</p>
众人忙不迭点头。</p>
谁知太虚朝天一翻白眼儿，哼道：“贫道有个屁的章法！咱们各干各的事，摸进大营后，把身上的炮仗点燃了一通乱扔，谁被炸到谁倒霉，我去大营帅帐那里寻朱棣的晦气，扔几个炮仗进去让他尝尝鲜……不过贫道刚才掐指一算，朱棣今晚命不该绝，阳寿未尽，估计扔炮仗起不了作用，相法上说，宽额狮鼻之相者，往往命得寿终，不会死于横祸，更不会死于炮仗……”</p>
特种兵急忙打断了太虚滔滔不绝的算卦扫盲，陪笑道：“老神仙，老神仙！时候不早啦，这大营外戒备森严，咱们怎么摸进营呀？”</p>
太虚白了他一眼，哼道：“别咱们咱们的，跟你很熟么？你们怎么进营关贫道啥事？”</p>
“老神仙打算如何摸进去？”</p>
“什么摸进去，难听！你不知道贫道是神仙吗？神仙当然是飞进去……”</p>
“飞？这里离大营的栅栏可有十几丈呀……”</p>
话音刚落，太虚的身躯突然鼓涨，一身黑衣像个充了气的气球，渐渐臃肿起来，还没等众人回过神，太虚的身躯便冲天而起数丈，像一只融入了夜色的黑鸟，悄无声息又疾如闪电般射向燕军大营，几个呼吸间，瘦弱的身影便消失在燕军大营的栅栏内。</p>
趴在壕沟内的众人惊骇的瞧着太虚的绝世身法，直到身影不见，众人才小声松了口气。</p>
“娘的！神仙都是鸟变的？”为首一名总旗喃喃惊叹。</p>
“头儿，咱们也飞进去？”</p>
总旗轻蔑的瞟了他一眼：“你也是鸟变的？会飞吗你？”</p>
“那咱们怎么进去？”</p>
总旗叹了口气，颓然道：“……摸进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