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久刚刚睡醒,睡眼惺忪,还迷迷糊糊的,乌兰怕他不懂,又解释道:“太后也是和亲公主,大概是知道王后的苦处,所以不多计较。但是太皇太后一向宠爱查干王爷,昨天晚上查干王爷和大王摔跤输了,说不准是要替查干王爷出气。”
阮久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不过王后也不用担心,大王现在不藏拙,也不退让了,一定会护着王后的。”
阮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最后问:“那我现在可以吃早饭了吗”
乌兰无奈:“可以。”
阮久在将近正午的时候吃了早饭,又歇了一会儿,才准备回城。
和来时一样,阮久要骑马回去。
“你自己会骑马。”
但是这回,阮久接过缰绳,无情地把靠过来的赫连诛推开。
他抬手:“来人呐,把我的小宝贝抱上来,我要带我的小宝贝骑马。”
哪里来的其他的小宝贝
赫连诛转头看去,只见乌兰把他昨天带回来的那只小狼抱上来了。
阮久翻身上马,然后接过小狼:“走了。”
赫连诛站在原地,弱小无助又可怜。
原来爱是会消失的。
一回到皇宫,太皇太后就派人来请,赫连诛问过阮久的意思,才带着他去了太宁宫。
太皇太后身材干瘦,肤色黑黄,穿着鏖兀传统的衣裳,花白的头发挽成辫子,攒在头顶。一双鹰眼,凌厉又刻薄。
赫连诛带着阮久行过礼,就让他在位置上好好地坐着,让乌兰拿了茶水零食给他吃。
赫连诛看向祖母,他知道祖母在想什么,无非是不喜欢阮久,要为难他,还要替赫连诚出头。
但是他这个祖母现在犯了糊涂。
阮久听不懂鏖兀话,而她也不会说汉话。
根本教训不着。
赫连诛挡在阮久面前,同太皇太后用鏖兀话交谈,阮久就躲在他身后专心吃东西,什么也不管。
太皇太后面露不悦,对赫连诛道:“娶了王后,他娇纵,你也脾气见长,催了又催才肯过来,现在又挡着他做什么”
赫连诛神色平淡:“他不会说鏖兀话”
太皇太后打断他的话:“来了鏖兀,不会说鏖兀话,像什么”
赫连诛也打断她:“我以后会教他。”
两人呛起话来,一句连着一句,仿佛比谁的声音大,全不像是祖孙,倒更像是仇人。
听不懂鏖兀话的阮久也察觉出有点不对劲,抬头看去。
赫连诛按住他的手:“你吃。”
太皇太后回头望了一眼以屏风遮挡的宫殿后面,压下嘴角,又道:“几年没回来,你的摔跤功夫倒是见长。”
这就是要提起昨晚赫连诛与赫连诚摔跤的事情了。
赫连诛道:“是王爷让着我。”
他原本是假意推脱一句,却不想在太皇太后眼里,赫连诚千好万好,她竟就这样顺着话爬上去了。
“那也是,你才多大,怎么打得过阿诚”她又沉下脸色,“他有意让着你,你倒好,下手没轻重,把他背上摔出来这么大一块青的,看得我心疼。”
“摔跤就是这样”
“摔跤哪有这样的”
赫连诛淡淡地把剩下的话说完:“从前我与赫连诚摔跤,他是这样说的。我以为祖母希望我把兄长的教导记在心里。”
太皇太后的脸色倏地沉了下去。
没多久,阮久还没吃多少零食,赫连诛就回头对他道:“可以回去了。”
“好。”阮久把手里的桃仁塞进嘴里,再次起身,和他一起行礼,然后离开。
接着赫连诛又带着他去拜见太后。太后是个典型的梁国美人,三十上下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雍容华贵。
同是“和亲公主”,她对阮久也不多做为难,同他说了两句话,又送了一堆东西,就放他走了。
这一趟走下来,阮久回到寝宫的时候,时候还早得很。
昨日十八和铜人留在寝宫,把阮久的东西都搬过来,布置好了。
阮久回去时,开饭生的那只小狗,正和新来的小狼追逐嬉闹。那只小狼从后边追上小狗,飞扑上前,把它按住,两只毛茸茸滚在一起,噔噔噔地滚下台阶。
阮久一手拎起一个,把它们分开,抱在怀里:“不许打架。”
名为开饭的大狼狗看见他,也冲过来要阮久抱。
然后阮久险些被它撞翻。
阮久和几只小动物一起玩了一会儿,十八抱着东西经过他身后,善意提醒:“小公子,快点给它们取名字,再不取就又要叫开饭二代一号和二号了。”
哦,对。
阮久这时才想到这一点,想了一会儿,手指一点小狗:“你叫米饭,和你娘一样都有一个饭字。”他再一指小狼:“你叫馒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米饭的弟弟了。”
十八再一次默默经过。
这是什么名字还不如开饭呢。
“快,快叫哥。”阮久把小狼往小狗那边推,“快点。”
就这样玩了一会儿,十八第三次默默经过的时候,阮久玩累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去把我的两个后妃喊来。”
和亲鏖兀的第三天,打牌
大德宫里和和气气、快快活活的,太皇太后的太宁宫气氛却不是太好。
赫连诚趴在榻上,太皇太后守在一边,看着他背上被摔打出来的青紫,长吁短叹,不断抱怨:“他下手也太重了,就是仗着你让他。梁人都是疯狗,他原本就是梁人的种,现在又娶了个梁人做王后,往后就疯得更厉害了。下回别再让着他了。”
赫连诚心虚,只应了一声:“是。”
太皇太后和蔼地摸摸他的鬓角。她不喜欢梁人,自然也就不喜欢自己儿子与和亲公主生下的赫连诛。赫连诚则不同,赫连诚是自己儿子在迎娶和亲公主之前,一次外出打猎生下的孩子。他的母亲虽然只是牧场上的一个女奴,却是纯正的鏖兀人。
身份与血脉比起来,她更加看重血脉。所以她把赫连诚接到自己身边,由自己亲自抚养教导。
从年幼的孩童,到如今二十来岁,骑得了马、上得了战场的青年,太皇太后觉得自己的教导不曾出过差错。
唯一的纰漏就在王位的继承之上。
当时自己儿子猝然离世,她原本想扶持赫连诚即位,却不想那个和亲公主,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封遗诏,再联合朝廷几位重臣,相争十余日,最终是年仅五岁的赫连诛登基了。
这也不要紧,赫连诛年纪还小,什么也不懂,她还有机会。
太皇太后又问:“你好好的去惹他做什么”
赫连诚眼珠一转,忽然起身下跪:“祖母这回可一定要帮帮孙儿。”
“怎么回事”太皇太后要把他扶起来,他却执意要跪,太皇太后看着更加心疼,“你慢慢说,你要什么祖母拼了老命也帮你拿来。”
“祖母,我”赫连诚低着头,“我想要王后。”
“什么”
听出她语气里的震惊与不满,赫连诚忙道:“祖母,他原本就是我先看上的。我去年在战场上,就看中他的哥哥了。后来我听说太后要派阿史那出使梁国,才嘱咐阿史那,把他给带回来的。他原本是我看中的,我想要他。”
“你”
不等她把话说完,赫连诚迅速磕头:“祖母,你帮帮我,我想要他,你可怜可怜孙儿吧。”
“你要什么都容易,要一个梁人做什么”
“孙儿就是喜欢他,他是孙儿看中的,带回来的。”
“你糊涂”太皇太后高高扬起巴掌,终究还是没有打下去。
毕竟这是她最宠爱的鏖兀血脉。
赫连诚磕了几个响头,太皇太后心疼他,最终还是应道:“好了好了,祖母帮你想想办法就是。”
赫连诚抹了把眼睛,跪在地上,膝行上前,乖顺地伏在祖母脚边:“多谢祖母。”
“男子汉哭什么鏖兀的男人从来不流眼泪。”太皇太后问,“你是想玩一玩,还是想把他收到府里”
赫连诚定定道:“我要他做我的王后。”
原来如此。太皇太后转过弯来,赫连诚是要那个和亲公子,还想要王位了。
她瘪了瘪嘴,把孙子扶起来:“直说就好,你也长大了,有野心了,难道祖母还能不帮你吗”
赫连诚笑着道:“多谢祖母。”
昨日与赫连诛摔跤,他开始意识到,赫连诛早已经长大了,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王位留在赫连诛手里越久,变数越多。
他想尽早动手,所以借着阮久,试探了一下祖母。
如今祖母一番话,让他定下了心。
祖母连王后都能帮他抢来,何况是王位
翌日,阮久要出宫去驿馆,与大梁使臣见面,权当是回门。
阮老爷和阮久的朋友们一早就在驿馆门前等着了,车队从街口驶来,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阮久在马车还没有停稳的时候,就掀开帘子,跳下马车:“爹”
阮老爷藏不住眼里的笑,然后这笑在看见赫连诛时,就慢慢消失了。
阮久浑然不觉,上前挽住父亲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让人把带来的东西都抬进来。
阮老爷叹了口气,低声问道:“儿啊,不会真是赫连诛吧”
他看了看阮久身边,一眼便相中了金发碧眼的乌兰:“儿啊,这位是谁啊是不是鏖兀大王诓我了,这位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阮久按住激动的老父亲:“爹,这是我的后妃,赫连诛的朋友。”
阮老爷眼睛一亮,更激动了:“嚯好啊”
“不是。”阮久拍了拍嘴,“这是赫连诛的朋友,我的后妃。”
好像还是不对。
赫连诛气得冒烟,好啊,原来你心里是这样想的。
阮久试图用眼神跟他解释:小宝贝,你听我跟你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