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不是娘亲给他的,这本是他特意让十八去找的,十八把书找回来的时候,脸红得很,并且在阮久面前以死相挟,下次再让他去找这种书,他就一头撞死在阮久面前。
反正阮久不怕,下次让铜人去就是了。
他满怀期待地翻开第一页。
阮久捂脸,连忙把书给合上了。
把书塞到枕头底下,把蜡烛吹灭,他发誓不再翻开这本书。
但是他躺好的下一秒,就有些后悔了。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看。
阮久转头看了看门那边,没人,应该可以看看的。
就看两页。
这样想着,他又翻身坐起来,重新点起蜡烛,拿出话本,专心研读。
真的只看两页。
深夜,赫连诛一个人翻来覆去,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惹了阮久,阮久怎么就不跟他一起睡了。
他把床铺里另一床被子团了团,抱在怀里,准备就这样凑合一晚上。
他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实在是忍不了了,索性一鼓作气,起身下榻,准备过去找阮久。
这时候阮久肯定已经睡着了,他悄悄溜过去,就在阮久身边占小小的一点位置,肯定不会把阮久给吵醒的。明天一早,他在阮久醒来之前离开,阮久肯定察觉不了。
赫连诛这样想着,就轻轻地推开了阮久的房门。
只看见帐子里还亮着灯,阮久竟然还没睡,还被他吓了一跳:“啊”
阮久手忙脚乱地把话本塞进枕头底下,吹灭蜡烛。
顿了一瞬,觉得不对,又把蜡烛给点起来了。
赫连诛回身关上房门,走到床边:“你怎么还没睡”
阮久举起灯笼,看清楚是他之后,松了口气:“你过来干嘛”
“我睡不着。”赫连诛说着,就要掀开帐子,上阮久的床。
“喂。”阮久按住帐子,“谁让你上来的”
“我睡不着嘛,软啾。”赫连诛朝他哼哼唧唧,当作撒娇。
“真是小猪,小猪都没有你会哼唧。”阮久看了他一眼,对上他的小狗眼睛,最后还是松开手,让他上来了,“只限今晚。”
“好的,王后。”赫连诛赶忙掀开帐子上去,生怕他下一刻后悔,见阮久不停地搓手背,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阮久腾不开手,就蹬了他一脚:“还不是你,忽然过来还不敲门,吓我一跳,蜡油滴在手上了。”
“那我去给你拿药。”
抹了药,两个人才吹了蜡烛睡下。
赫连诛一边帮他吹吹手背,一边问:“你怎么看话本看到这么晚有这么好看吗”
“有。”阮久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别吹了,本来那个药就凉凉的,越吹越凉。”
“噢。”
将要睡着的时候,阮久砸吧砸吧嘴,道:“从明天开始我要早起锻炼。”
赫连诛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去年就是这么说的,你要锻炼,为了长高。”
“你不懂,这次是为了我的终生幸福。”阮久捏捏自己的手臂,“我要练出一个宽广厚实的胸膛。”
他刚刚看的话本里就是这样写的,宽厚的胸膛能够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赫连诛捏了捏他的肩,继续拆穿他:“你还没我厚实。”
“”阮久不理他,翻过身,自己抱着被子睡了。
赫连诛凑过去抱住他的腰,和他一起睡。
可惜阮久的锻炼计划在第一天就破产了。
因为夜里看话本看得太晚,他早晨起不来。
乌兰带着人过来催,实在是催不动,便转向大王:“大王,今天该上朝了。”
“今天不去。”赫连诛摇了摇阮久,“软啾,你得起来锻炼了,你的厚实的胸膛。”
“随便吧。”阮久伸了个懒腰,和他抱在一起,脸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要不你练吧,我就不练了,一样的。”
“好啊。”赫连诛对门外道,“就说病了,不去上朝。”
乌兰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见赫连诛是真的没有要去上朝的意思,便带着人离开了。
朝会那边派了人来催,乌兰也照赫连诛的意思,说大王病了,今天就不去上朝了。
谁也不知道赫连诛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寻常臣子或许觉得赫连诛是真的病了,或许对赫连诛颇有微词,哪有大王头一次就不上朝的
而太后留下的那三个大臣早就见识过赫连诛缠着阮久玩耍的模样,只当他是躲懒不来,再派人去打听,知道赫连诛一觉睡到大中午,便更加没了疑心。给太后写的信里,也没有多加提及此事。
一个贪玩的大王,总比一个有野心的大王好。
就这样,再过了半个月,到了四月初一。
又是一次朝会。
赫连诛和阮久还没洗漱,躲在房间里看话本,任由外面的人催促,也不肯挪窝。
小狗小狼躺了一床,明明是十分大的床铺,却显得有些拥挤。
阮久挨着开饭,抱着米饭,眼睛不离话本,问赫连诛:“你还是不去”
赫连诛摇头:“不去。”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再过一次,三次之后,我就去。”
“你总不能每次都装病吧”阮久翻过一页,“我有点想庄仙了,明天我们去牧场看他吧”
赫连诛笑了一声:“好。”
他总觉得阮久很聪明,阮久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想说破。
两个人在城外的牧场度过了接下来的半个月,同样也躲过了四月十五的朝会。
朝中官员对赫连诛这个大王已经怨声载道,甚至有些风言风语都传到了民间。
哪有人生病连着生一个半月的生着病,竟然还能陪着王后,跑到牧场去玩耍
这个大王就是贪图享乐,被梁国来的和亲公子迷昏了头。
一直到了第四次朝会,已经过了两个月。
万岁宫中,派去催促大王上朝的侍从第四次败兴而归。
众臣见他这副模样,不用多问,也知道,大王肯定是又称病不朝了。
原本他们就没见过赫连诛几面,赫连诛在他们之间,更谈不上有什么威信,鏖兀人一向直爽,有什么便说什么。
一个武将模样的人朗声道:“大王病了这么久,宫中的太医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久了,连大王的病都治不好还是我等去大德宫探望大王吧。”
此话一出,当即有许多大臣附和。
又有人出来打圆场:“其实前几次朝会,在三位大人的主持下,也都还算顺利,大王既然病着,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他是被太后留下的那位文臣胡哲瀚推了一把,才出来说话的。
可是他人微言轻,实在是压不住愤愤翻滚的群情,站在胡哲瀚身边的绥定一时恼了,怒吼一声,把所有的议论都镇压下去:“全给我闭嘴,大王说病了就是病了”
他早不把赫连诛放在心上,这样的话脱口便出来了。
胡哲瀚眉心一跳。
要出事,绥定这样一吼,哪里像是“大王说自己病了”,分明就像是“太后指派大臣说大王病了,大王不得不称病不朝”。
鏖兀的臣子最是不服管教,虽然这几年都是太后听政,但也是被太后说的大王年纪还小、应当先在溪原念书的言辞给糊弄住了。
这下倒好,他这一喊,连太后指派的臣子都敢胁迫大王,直接坐实了大王受胁的事实。
胡哲瀚赶忙按住绥定,让他闭嘴。
但他隐约觉得,仿佛是在不知不觉间中了谁的计策。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刚被绥定镇压住的大臣们,又都激愤起来。
果然,他们都将注意力从“大王躲懒”,转到了他们身上。
“绥定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太后委派你辅政,我看你近来去大德宫去得也不勤,怎么你说大王病了,大王就该病了”
“怕不是你们借着太后不在的时候,仗着大王年幼,欺上瞒下,意图谋反吧”
胡哲瀚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认下也不是,不认下也不是。认下了,他们三人是谋朝篡位的;不认下,被他们句句撇清的太后,可就不太干净了。
鏖兀实在是民风淳朴,朝堂之上,两边骂战不休,太后留下的亲信竟然还落了下风。
混乱之中,一个年轻的小吏竟拖着一把凳子,趁乱跑到了最前面。
胡哲瀚心道不妙,要让人上前比他给拉下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小吏把凳子放好,爬上去,站在高处,朗声道:“诸位静一静,且听我说。其中内情我知道,大王确实无病,但大王也是不得不称病不上朝的。”
底下大臣窃窃私语:“那是谁”
“我乃礼部尚书的代笔小吏,比不上诸位大臣位高权重,但我前几日在收拾尚书大人的书房时,发现了一封奏章。”他从袖中拿出一封奏章,举得高高的,“这是大王批复的,有关三月春祭的奏章。”
三月春祭,应当是礼部操办,大巫主持的祭祀,现在都五月了,都过去多久了
众臣面面相觑。
“大王的批复,事事认真,字字认真。可是这封奏章,却被丢在废纸堆里。”那小吏环视过众人,“我等臣子如此轻慢大王,大王岂能不称病上朝”
礼部尚书是太后的人,与胡哲瀚有些交情。胡哲瀚上前要把小吏给拉下来:“你说这封奏章是在礼部找到的,有什么证据怕不是”
小吏翻开奏章:“礼部签收奏章印章好好地印在上边,分明就是大王宫中批复奏章之后,送去礼部,礼部不管不顾,如此轻慢。大王在奏章上说,今年是我鏖兀立国整五十年,今年的春祭应当更加盛大一些,可是礼部,竟是连大王的吩咐都不听了。”
“若是再去六部找找,说不定到处都能看见大王批复的奏章呢可是谁把大王的批复放在心上了说不定你胡哲瀚,就连大巫那儿都有一两封呢,你们可曾看到过”
“胡哲瀚,你可是太后留下,辅佐大王的大臣。大王的批复被弃如废纸,你非但不维护大王,反倒处处维护礼部,是何意思难不成”
难不成这就是理政大臣胡哲瀚的意思
再难不成,这就是太后的意思或许太后根本就不想让大王主政
众臣忍不住顺着他的引导联想。
“胡哲瀚你这山野间乱拱乱撞的豪猪”
随着一句经典鏖兀粗口的开场,两边人又开始吵了起来,群情激奋,已经抄起家伙来了。
胡哲瀚动了动嘴唇,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
明明这两个月都很好的,他们理政,大王撒手不管,他以为这是他们两边的默契,可是事情怎么就变成他们胁迫大王了
殿中再次陷入混乱,不知道过了多久,绥定刷的一声抽刀出鞘:“都给我”
他话还没说完,殿门前就传来了一声。
“众卿这是在做什么”
胡哲瀚抬头看去,只见赫连诛就站在殿门前,一身鏖兀传统的首领袍服。
他长得太快,两个月前做的衣裳,就已经短了一截。
原本站在凳子上的小吏下来了。
赫连诛看了他一眼,再看向胡哲瀚,道:“原本我是病了的,但是听说你们吵起来了,特意过来看看。”
他生龙活虎的模样,哪里像是病了的模样
胡哲瀚心中有一个声音道,完了,事情办砸了。
赫连诛前两个月不上朝,是因为他知道,前两个月,就算他上了朝,他也根本做不了什么事情。
他这时候再来,把自己不上朝的原因都推到他们身上,底下的臣子们对他,可就是无有不遵了。
胡哲瀚的心沉了下去,倘若这一切真是大王设计的,那他可真是心计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