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人,我只喜欢一个人。”
糟糕,天地良心,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就不记得这是刚看过的话本上的句子。
赫连诛忙坐起来:“软啾,我冤枉啊,我当时不记得了。”
“放屁,你一向过目不忘。”阮久把话本丢到他怀里,说了一句“吹灯”,就爬回去睡了。
赫连诛默默地把话本放回去,吹了蜡烛,又躺回去了。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觉,抱着阮久斟酌了好一会儿,最后道:“软啾,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想永远抱着你睡觉。”
如此质朴的表白。
可惜阮久久久没有反应。
赫连诛觉得奇怪,凑过去看他。
他已经睡着了。
赫连诛“呜”了一声,倒在他身后。
或许赫连诛对这些事情都不怎么上心,看完阮久给他的几册话本,知道人的喜爱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就不再看这些东西了。
朝中的争斗一刻不曾停歇,而他端坐在龙椅之上,操纵全局。
入了夏的一天上午,阮久正在大巫府上,跟着他学卜卦,两个人坐在火堆旁,阮久抓了一把石头,丢进火里。
大夏天的,还在火堆旁边,实在是热得很。
大巫原本是穿戴整齐的,还穿着厚厚实实的礼服,后来被阮久劝换下来了。
两个人穿着夏衫,坐在离火堆很远的屋檐下面。阮久很没有形象地撩着衣袖和裤脚,拿着蒲扇给两个人扇风。
没等火堆烧尽,府里侍从就来通报:“大巫,柳公子来了。”
尚京城哪里还有第二位梁人柳公子是阮久的陪嫁公子柳宣。
阮久与大巫对视一眼,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巫问:“他不是陪太后去南边行宫了吗”
侍从道:“柳公子是偷偷回来的。”他回头看了一眼:“柳公子已经来了。”
大巫赶忙对阮久道:“你快去躲起来。”
阮久往前边扬了扬下巴:“来不及了,他已经看见我了。”阮久扯了扯大巫的衣袖,轻声道:“您别跟他说,您在教我算卦就行。”
“我知道。”
偷偷回来的柳宣,现在也不是偷偷的了。
他走到阮久面前,低头作揖:“小公子。”
阮久点点头,应了一声:“你怎么回来了”
柳宣面不改色:“太后身体不适,让我回来向大巫求几道平安符。”
若是寻常求符,又怎么会派他回来
想来是太后对尚京的局势还不放心,特意让他回来看看。
柳宣又问:“小公子怎么也在这儿”
阮久道:“我闲来无事,过来找大巫玩儿。”
他这话倒也没说错,他本来就是过来找大巫玩耍的。他性子好,又不掺和朝政,同旁人没有利益冲突,旁人对他好,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阮久又对柳宣道:“你有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他自自然然地同大巫挥了挥手,道了“再见”。
他跳下台阶,经过柳宣身边。柳宣看了他一眼,他却在与阮久擦肩而过的时候,拉住了阮久的衣袖。
阮久回头,圆圆的杏眼瞧着他:“嗯”
柳宣自己也觉得自己冒犯了,松开手:“我送小公子出去。”
阮久顿了顿,才点点头:“好。”
柳宣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大巫府了,他对府里的布局熟悉的很。
还没走到一半,柳宣忽然道:“我不想辩解。”
阮久扭头:“什么”
“我不想辩解,我确实站到了太后那边。”
阮久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上次在溪原,我想过利用小公子,也确实付诸行动了。不过我当时可以确保小公子不会出事,只是换一个地方,来到尚京。”
“可是你不能确保,如果赫连诛也跟着我回到尚京,他会不会出事,对吗”
柳宣抿了抿唇,很痛快地承认了:“对。”
阮久不再说话。
“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其实当时利用小公子,我的动机很复杂。”
柳宣极其坦荡,在阮久面前一句一句地剖白自己,就像他这几个月里做的那样。
“当时我有一点心态失衡,我很嫉妒小公子,嫉妒小公子无忧无虑,把小公子对我的好当做施舍,我难以接受。再加上,我当时想追随太后,所以”
阮久停下脚步,扭头看他:“为什么会选太后呢是因为你觉得太后的胜算比较大吗”
柳宣点头:“是。”
阮久又问:“你不喜欢呆在溪原吗”
柳宣好像没能体会到他的意思:“我不想留在溪原。”
“我的意思是,你在溪原的时候,一直都过得不怎么高兴吗”
这个问题,柳宣难以回答,他沉默半晌,最后道:“我不知道。”
“好吧。”阮久挠挠头,“那我先走了。”
柳宣又一次拉住他:“我不否认我是个贪图权势的人,小公子可能不太了解没有权势的人过的日子,我”
我不想辩解。
阮久拍拍他的手臂,点点头:“我就是理解你的想法,才让赫连诛别动你的。”
否则他身份上还是赫连诛的后妃,赫连诛要动他,简直是易如反掌。就是阮久这个王后,也有权力发落他。
要是赫连诛想动他,他在回来的路上就没命了,哪里还能等到回尚京、投靠太后
柳宣张了张口,换了个话头:“小公子,等太后从行宫回来,与大王之间的争斗只会愈演愈烈,你要是能回去,就尽早回去吧。其实太后那边一直都准备着,你要是想假死回去,随时告知我一声,我可以”
阮久原本想直接拒绝,想了想,只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会自己斟酌的。”
柳宣未尝听不出他这就是拒绝的意思。
柳宣说了最后一句话:“多谢小公子前段时候对我的照顾。在溪原的时候,我很开心。”
只是这还远远不够。
柳宣朝他伸出手,阮久笑了一下,握住他的手。
两人就这样握了一下手,很快就松开了。
还没到府门前,阮久就看见门外有人正在等他。
赫连诛骑在马上,就站在府门外正中。鼻尖上一点晶莹的汗珠,被他用手背抹去。
阮久没有让他过来接自己,所以他好像是接到消息之后,才匆匆赶来的。
见阮久出来了,赫连诛一甩头发,昂首挺胸地骑在马上。
生怕柳宣看不出,自己是来接阮久的。
阮久同柳宣道过别,就走到他那边去了。
阮久往边上看了看,没发现空出来的第二匹马,转头看向赫连诛:“你来接我,就让我一个人走回去”
赫连诛伸到一半的手定住。
为什么阮久愣是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和他共乘一骑
软啾好傻。
赫连诛把伸到一半的手试探地往他面前再递了递。
阮久看了他一眼,才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你都多大了。”
“软啾。”赫连诛晃了晃手。
“好吧,好吧。”
阮久握住他的手,翻身上马。
他终于上了马,可赫连诛却觉得,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他回头看看坐在自己身后的阮久,阮久极其自觉地推开他的手,握住缰绳,驱马向前。
他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了,阮久抱着他,而不是他抱着阮久。
但好像这样也没错,之前就是这样的。
可是他已经比阮久高了啊,不应该轮到他揽着阮久了吗
他已经比阮久大只了,阮久这样抱着他,不会觉得难受吗他有一点难受。
赫连诛在两重困境的摇摆之中,回到了大德宫。
这天下午,阮久与赫连诛窝在书房里纳凉的时候,乌兰回来禀报:“大王,柳公子出城了。”
赫连诛连头也不抬:“知道了。”
他就是来替太后向大巫查探尚京里的消息的,只是撞上了阮久,又被赫连诛看见了,不好久留,马上就离开了。
乌兰走后,赫连诛似是随口说了一句:“往后应该不会来得这么勤了,再往后,太后也分不出精神再来盯着尚京了。”
阮久专心看话本,不说话。
赫连诛坐到他身边,挨着他:“软啾,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阮久推他,“热死了。”
“太后为什么没有精神留意尚京。”
“为什么”
“你明明知道的。”赫连诛道,“我上次在祖庙里就说过了,对大巫说的,用鏖兀话,你听得懂鏖兀话。”
阮久当然听得懂,但是他也知道,这些事情,他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毕竟他还是要回家的,知道那么多鏖兀宫廷秘辛可不好。
其实他当时听见赫连诛说,太后怀了摄政王的孩子的时候,吓得都一哆嗦了。
要不是他紧紧地掐着手,他简直要把自己的拳头塞进嘴里了。
赫连诛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只道:“你可以问我,你想知道的事情,你都可以知道。”
阮久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天晚上。”赫连诛满不在乎的模样,“就是我们刚回来,宫宴上,太后晕倒的那天晚上。”
阮久蹙眉。
“你不记得了当时我先去洗漱,然后你才去。你在洗漱的时候,他们正好询问完夜里给太后号脉的那个太医,就来回禀我了。”
询问太医,或许是威胁拷问。
阮久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他洗漱完就爬上床睡了,赫连诛好像是后来才回来的。
现在想起来他应该就是在这时候就知道了这件事情,顺便做出了相应的安排,然后才回来和他一起睡觉的。
他当时迷迷糊糊的,也没怎么注意到。
阮久摸摸他的卷毛:“你很难过吗”
赫连诛摇头:“不会了,已经不会为这些事情难过了,不值得。”
“嗯。”阮久点点头。
“她来鏖兀的时候,是摄政王去接的她,摄政王当时还只是一个王爷。”赫连诛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可能他们那时候就后来我也看见了,先王好像发现了一些端倪,所以在先王临终之前,故意下诏,不许她改嫁。他们要把孩子生下来,就永远不能告诉别人,这孩子的真实身份。”
赫连诛嘻嘻笑了,想说一些风凉话,顾忌着还是在阮久面前,到底没有开口。
“软啾。”他唤了一声,然后从身后拿出一个圆滚滚的、金灿灿的东西,“这个给你。”
阮久定睛一看,惊喜道:“橙子”
“上次宫宴的时候,水果不太多,青杏很酸,正好夏天了,让他们再给你带了一点吃的。”
阮久捧着橙子爱不释手,用手抹抹橙子表皮,深深地深吸一口气。
赫连诛看见他这样孩子气的模样,没忍住笑:“我去拿刀。”
阮久拉住他:“不用。”
他啾地亲了一口橙子。
赫连诛抱着手,看得不高兴了,为什么不亲他明明是他把橙子带回来的。
但是下一秒,阮久就两手捏着橙子,用手把橙子给掰开了。
汁水四溅。
赫连诛:“”
阮久把沾了汁水的手指在唇上按了按,然后递了一半给赫连诛:“你要吃吗”
“我”赫连诛抱着枕头,弱小无助又可怜,“我也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