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八,邓辉的十万大军班师回朝。
王宫设宴,为大军接风洗尘。自祝聃去世后,邓辉便接任了大将军一职,成为名义上和事实上的三军主帅。
宴会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言笑晏晏。殷澈坐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殿中最光鲜亮丽的一角留给今日的主角——邓辉。前来赴宴的多是当日新郑城楼下拼命死守、打算以身殉国的朝臣。
抬头看见祭仲坐在另一角,殷澈举了举酒杯,算是和他打招呼。
祭仲也笑着举了一下杯,恍然发现她在这种酒席上的表现已经游刃有余,颇为镇定。
殿中几位花容月貌的美人水袖长摆,翩翩起舞,一曲末了,舞女们行了个礼,退场。
邓辉年过四旬,身材高大有力,浑身透露着股久经沙场的威压,说话时声若洪钟。只见他站起身,端了一尊酒,敬了敬高台上的主人:“臣敬王上一杯,祝国君洪福齐天,我大郑,国泰民安!不知王上最近睡眠可好?”
郑寤生笑吟吟端起酒:“邓将军乃我大郑国之栋梁,有邓将军在,孤有什么睡不好的?”
“如此,臣就放心了。”
君臣二人各喝了酒,不多时有其他朝臣上来劝酒。
殷澈心中对那句“睡眠可好”上了心,一个武将,为何会关心国君睡得好不好这种小事?但是她不好直问。身份上,她是国君的侍卫长,保护国君是本分,其他的事情,尤其是涉及朝堂的事情,她不该管,也不能管。
所有,即使当日新郑城外,众目睽睽之下,她擒住了卫国国君,论功行赏也论不到她头上。
殷澈郁闷地喝了一口酒,一手支撑着下巴,有些无趣。
不多时,身边有了响动,原来是祭仲轻轻将他的食案移了过来,在她旁边坐着。祭仲笑道:“在下看没什么人找殷大人聊天,恰好也没人和我闲聊,索性就来找殷大人搭伴儿了。”
没人找殷澈是因为不敢,没人找祭仲,是因为看不上。
“那还真是有缘啊。”殷澈吐了吐舌头,坐正了身子。
郑寤生一边和邓辉、原繁等人搭话,一边往殷澈这边看,见祭仲挪了过去,颇有些不悦。然而他作为一国之君,不可能此时堂而皇之抛下重臣,去找一个小侍卫。又看一眼,殷澈端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和祭仲交头接耳。
他拧了拧眉心,集中注意力应付眼前的朝臣。
一阵丝竹声响起,殿外走进来一群轻纱曼舞的美人。
轻薄白纱披身的舞女们簇拥着一个一袭红裙的美人在殿中翩翩起舞,渐渐的,轻柔悦耳的丝竹变了味道,杀伐狠戾之气越来越重,而场中跳舞的红衣美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利剑,踏着乐点,手起剑落,身姿矫健。
郑寤生微一愣神,握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
美人舞到他跟前,轻展笑颜,又倏忽远去。
殷澈把玩着酒樽,她的位置只能看到美人的背影,瞧这剑舞得有些意思,心生好奇:“这人是谁?”
祭仲摇头。
只见美人漂亮地几个回旋之后,轻盈落地,殷澈瞧见她脚上没有穿鞋袜。
难怪舞得这样身姿轻灵。她暗想。
随着美人脚尖落地,乐声渐渐小下去,最终消散于一缕若有似无的余音中。
美人和众舞姬一起俯身,向着王座上的人拜下:“参见王上。”
她举止端庄,挑不出半分错处,惊鸿一舞给场上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无人不拍手叫好,赞美之言溢于言表。
郑寤生抬了下手,示意她平身免礼。殷澈瞧着前方的倩影,认真欣赏着玉雕似的美人,一举一动皆规范得宜,十分赏心悦目。
“谢王上。”美人低眉敛目,神情温柔,起了身,却并未如其他舞姬一般,退出场去。
邓辉笑着喝了杯酒:“这是老夫的小女,邓曼,今日献丑了。哈哈。”
不难听出言语之中的得意之色。
只听他又说:“小女爱慕王上英姿,听闻王上喜好剑术,为了能在王上面前表演一曲,曾寒暑不缀,勤学剑法三载,今日终于得尝所愿。”
“王上尚未纳妃,小女若能为王家开枝散叶,陪伴王上左右,是我邓氏一族的荣幸啊。”
原来如此!
场中人伸长了脖子,都在等答复。王上三番两次拒绝纳妃,这次这么一个天仙般的美人送到跟前,总不至于还不动心吧!
名唤邓曼的美人偷偷扬起脖子,飞快看了眼容貌英俊的君王,脸上泛起一抹红晕,云鬓乌黑,肤色白皙,越发显得楚楚动人,娇艳可爱。
祭仲望了眼殷澈,她正剥核桃吃,神情专注,仿佛没听到别人在说什么。
他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声,淡淡道:“雕虫小技。”
殷澈接过话:“还行吧,剑舞得挺像那么回事。”她自己吃了几块核桃肉,抓了一把核桃推到他面前,“吃核桃不?”
没有半天介意的样子,一丝一毫的不高兴和怨妒也没有。
祭仲疑惑了,“你……不觉得难过吗?”
“有什么可难过的?你喜欢那位姓邓的美人?”殷澈回望向他。
所有人都在等郑寤生接下来的话,郑寤生眼角余光瞥向殷澈。对方只跟祭仲说着话,看也不看他。
郑寤生忽然有点气恼。
邓氏一族携功而来,日后还要仰仗邓辉带兵打仗……
郑寤生沉思一闪即过,抬起头来,放下手中酒樽,走到美人身边,缓缓拉起美人的手,回到食案前坐下。
这番行动表态表得很明确。
群臣高声祝贺,邓辉满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