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对于景元的一再追问，赵滟凝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好好解释一番。

“景元，你不是没有见过那些女孩们，她们像牲口一样被人买卖，她们生病了却连治病的权利都没有，她们的命运永远窝握在男人的手里，而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是包括她们自己。”

“这是她们的人生，不是你的人生。你可以不管她们。”

“我做不到。”赵滟凝叹了口气，挑了块石头靠着坐了，“景元，你不是女人，你不懂我的感受。不管李弘度的目的是什么，但他现在在做的，包括他希望我做的，都能给很多很多陷入绝境的女孩带来切实的好处。这其中，甚至包括我自己，和我自己的家人。”

“我还是不懂。”景元都要抓狂了，还在压着脾气耐心地劝，“你根本就不需要依靠他，他的帮助对你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你想帮助那些姑娘们，你去帮就好了，”

“不，我需要他，他可以帮我做到很多我做不到的事。”

“什么事？”

“很多事。”

“比如？”

“比如，我要让医生不再是贱业；再比如，我要让天下间所有的女孩都能跟男人一样读书、识字，能够自己谋生养活自己，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不再是男人的附庸，不再以‘结婚生子’‘相夫教子’做为人生唯一的目标。如今我认识的人当中，他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帮我达成所愿的人。”

景元没再说话，他有点被赵滟凝的话给惊到了。

他一直知道赵滟凝特立独行，想法异于常人，但他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异想天开。

就因为她的抱负过于远大，所以她需要一个勇于革新的君王，来帮助她实现宏愿。

而选择了放弃王族身份的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

见景元皱巴着脸，赵滟凝掐着他脸上的肉捏了捏，打趣道：“怎么，被吓到了？”

景元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任由她将自己的脸搓圆捏扁。

见他的脸都被自己掐红了，也都不挣扎一下，赵滟凝终于还是主动松了手，神色也郑重了起来：“景元，我这人呢，向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的时候，并不太会考虑身边人的想法和感受。我决定要做的事情，谁来阻止，谁来反对都没有用。”

“我没想阻止你。我只恨自己能力不够，没办法帮你。”

“你还小，这些大人做的事啊，等你长大了再说。”

景元又不说话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总是盼着长大。以为长大了，就能自由地飞向远方，就能够解决一切烦恼，甚至是天塌了都能由自己撑起来。

自幼寄人篱下的赵滟凝，太能体会这种感觉了。

这种状态下的孩子，怎么劝都是没有用的。

赵滟凝也不劝他，干脆跟他谈心。

“其实这几个月的时间，我真的一直在被各种事情推着往前走，甚至都没有太大多少时间去思考，去害怕，去愤怒。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不害怕，不愤怒。

“最开始，是你和杨姨娘病重，尤其是你，命悬一线。我才刚刚将你们从鬼门关拉回来呢，家里就闯进来了山匪，大宝失手打死了人。

“你知道我最气的是什么吗？是策划这一场入室抢劫强奸的，居然是我的亲大伯。一个男人，在对付一个女人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办法，就是凌辱她，让别的男人玷污她的清白……同样的招数，他们又用在了蓉儿的身上。”

景元继续沉默，但眼里已经燃气了怒火。

赵滟凝说的这几件事，他全都亲身经历过。

哭喊声，求救声……杨姨娘的，赵滟蓉的，赵滟兰的，大宝的，小宝的……那些似乎已经很久远的记忆，其实也才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

就像赵滟凝说的，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的，连个喘息的功夫都不给他们。

也正是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所以那些惨痛的记忆才没有在心上烙下太深的印痕，以至于不刻意去回忆，都不太能想起来。

然而一旦想起来，那怒火就压不下去了。

那天，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赵滟凝不说被凌辱了，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

对！没错！他必须要强大起来！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蓉儿。我很想告诉她，其实贞洁什么的，真的不重要。女人最重要最宝贵的东西，不是什么贞洁，而是自我。”

在景元的沉默着怒火中烧中，赵滟凝继续自顾自地说着话。

或许，也不一定要有谁听着，她就是想要说说话。

“我不否认，是在发生了蓉儿的事情之后，我才决定跟李弘度合作。我是为了蓉儿，毕竟她会遭遇这些事情，都是因为我四处得罪人。他们耐我不何，所以就拿我身边的人撒气。

“但我也不只是为了蓉儿。更是为了天底下万万千千的，有过同样遭遇的女性同胞们。也是为了我自己。我身为女人，你们男人是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其他女人，就是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我。而我讨厌这些居高临下俯视的眼光，更讨厌被人当成货物一样打量、挑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男人是一个利益共同体，我们女人又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景元说：“我不知道什么男人的利益还是女人的利益，我也不是男人那一边的，我是你这一边的。我只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就帮你得到什么。”

“我运气还真是好。”赵滟凝笑了起来，“捡了个快死的少年回来，结果是个知心弟弟，收了个徒弟，又是天下第一的烂好人，有你们在，我就不会将天底下的男人都当成一丘之貉。”

看了看天色，赵滟凝站起身说：“行了，该去让姑娘们腾地方，把院子收拾出来了。一会我们还得进一趟城……哦，对了，还得去找一趟马金宝。这个混蛋，亏得我还熬夜给他做了减肥计划，看我怎么收拾他。”

景元问：“非得要赶在今天做吗？你才刚过回来，要不还是休息一下吧？”

“没事。”赵滟凝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回来的路上，一直在马车上睡着。现在就想活动一下。你说，这人的适应能力可真是强大啊，几个月前，我坐邱大娘的驴车那是生不如死，现在我都能在颠簸的马车上酣睡了。”

“你本不需要承受这份辛苦。”

赵滟凝笑了笑：“你本可以做个呼风唤雨的王子。行了，走吧！自己选的路，哪怕再难，哪怕是刀山火海，至少心里是痛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