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不仅黄遨, 我要去辽东的事,众人已经都知晓。
当然, 真正的因由,沈冲和公子只告诉了黄遨、天子和谢太后, 包括惠风和青玄在内, 所有人都只道我去辽东是作为公子和沈冲的使者, 去辽东与秦王商议国事。
“为何不遣别人去辽东?”惠风跑来找我, 不满地说, “谁知秦王又有什么花招,你去了他不放人可怎么办?”
青玄在一旁不紧不慢道:“放心好了,你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担心秦王。秦王若不放她回来, 她会往饭里下药送他归西。”
我讪讪地笑。
秦王若敢诓我,我说不定真会这么干。
扬州已经在望, 正当我准备着上路的物什的时候,皇帝召我过去。
船庐中,只有他一人。
未等我行礼,他让人把门关上,道:“你果真要去辽东?”
我颔首:“正是。”
“非要你亲自去么?”他微微皱眉, “让人将药方送去,也可治病。”
我说:“那药方我不曾保密, 当年为桓都督治病之后, 已经流传出去。据裴将军说, 秦王先前已用药方医治。不过人食五谷,各不一样,若一张药方便可将人人治好,天下早已不须医者。秦王病情加重,可见那药方对他有不足之处,故还须我亲自过去。”
皇帝看着我:“云霓生,若他真得了病,你会救他么?”
我也看着他:“此事,可由陛下决断。”
皇帝道:“与朕何干?”
“自有莫大干系。”我说,“陛下若想执掌天下,秦王就不能死;若陛下不想,秦王便须活着。”
皇帝目光闪了闪,片刻,颔首:“如此,他最好长命百岁。”
我觉得此人当真有趣。天下诸侯都争着抢着想要那御座,不惜粉身碎骨,可这已经坐在了御座上的人却总惦记着逃开。
“陛下既不愿涉足争斗,又何必来扬州?”我问,“凉州内有桓都督兵马,外有秦王守护,陛下留在扬州,乃最为安稳。”
“凉州苦寒,母亲过得不管。她不曾来过扬州,朕便带她过来。”皇帝道。
我:“……”
许是看我变了脸,皇帝一笑,却随即收起了轻松之色。
“所谓安稳,皆不过一时,当今天下,并无十足安稳之处。”他理直气壮,“便如秦王,若他果真得病暴毙,辽东和秦国必有乱事。到那时,桓都督和沈太傅都在扬州,鞭长莫及,朕和太后皆危矣。”
这话倒是不错,皇帝耍嘴皮子的本事大有长进。
我不再纠缠此事,道:“还有一事颇为紧迫。陛下不久便要昭告天下,须有传国玉玺。这玉玺在何处,还请陛下告知才是。”
皇帝道:“你与桓都督连诏书都做了,有无真玉玺又何妨?”
我说:“此事不过权宜之计,雒阳的群臣百官闻得陛下驻跸扬州,必有不少人来投。陛下临朝,岂可无国玺?”
皇帝道:“你当记得朕还说过,你教了朕本事,再将朕和母亲带走,朕才会想起来。”
我:“……”
我终于忍不住,瞪起了眼睛。
“如今并非玩笑之时。”我说。
皇帝神色平静:“朕并未玩笑。”
我看着他,心中忽而动了动,一阵狐疑。
“陛下果真将玉玺藏了起来?”我问。
皇帝与我对视:“正是。”
我叹口气:“陛下欲如何?我眼下便要启程去辽东,天下平定之前,我也不可将陛下和太后带走。”
皇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道:“这些无妨,你现在就可教朕本事。”
“陛下要学什么本事?”
“你先教朕易容。”皇帝即刻道。
“哦?”我说,“陛下为何要学易容?”
“有了此法,想变成谁便可变成谁,将来朕和母亲遇了事,改头换面便可自救,岂非甚好?”
这的确也有道理。皇帝果然还是那个皇帝,少年老成,时时将保命放在首位。
我说:“那易容之法乃云氏秘传,不过甚为繁复,就算我愿教,陛下一时也学不会。”
皇帝面色微变,正要说话,我打断道:“不过此法最深最难之处,并非易容,乃在易神。”
“何谓易神?”皇帝忙问道。
我说:“譬如陛下要扮作沈太傅,便不可开口称朕;要扮作豫章王,便不可寡言少语。常言举止音容,容乃最次,其余神态语声若不像,旁人定然生疑,以致功亏一篑。”
皇帝颔首,颇有些兴趣:“照你说来,朕要学这易容,便要先似俳优一般学他人言语神态?”
“正是。”我说,“我去辽东须得些时日,陛下在扬州,可先行摹习。”
皇帝精神一振:“你愿意教朕了?”
“那可未必。”我说,“此法须慧根,若圣上谁也摹习不像,我再教也是白费。”
皇帝即刻道:“朕必不负所望。”
我笑了笑,道:“如此,那传国玉玺藏在何处,陛下可说了。”
皇帝目光闪了闪。
“并未藏在何处。”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只锦囊,打开,亮出里面的一方玉印。
我忙上前看。
这玉玺,我从前陪公子进宫的时候见过两次,模样和色泽都记得些许。再看那篆刻,只见那些细小的磨损痕迹,也与先前我和公子伪造诏书时所做的一模一样。
“你不信,便让桓都督和沈太傅过来,他们一看便知。”皇帝道。
我知道自己大约被戏耍了,瞥了瞥他:“先前陛下说藏了起来,莫非就藏在身边?”
“正是。”
“藏在了何处?”我问。心想,我明明记得那时自己曾以服侍更衣为由,亲自搜过了他们母子的身上和所有随身物什,连他们乘坐过的马车和船上有可能去过的地方都没有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