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西斜。

经过大半日的暴晒，沙地上升腾起丝丝热气，以平地夹角30度的视角看过去，会出现“镜面”的折射，犹如前面是一波湖面的错觉。

园长巴赫驾驶着专用的科研汽车，碾压在这面“镜面”上，往火星中微子照射源的方向奔去。

随着汽车的深入，车轮底下的沙面越发坚硬起来，出现一些粗沙砺石，甚至大块石块的地面，沙不似沙，泥土不似泥土，一大撮一大撮地拢聚到一起，连成一片看上去坑坑洼洼的“地面”。

“距离照射源还有多远？”

副驾上的韦卡龙望出车窗之外，眺望着沙天连接的地方，那儿数千公里远的地方出现了一片绿森森的林地，一看就是借着斜阳折射出来的海市蜃楼。

对于搞辩证研究的科研人员，这些虚幻的假象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但——倘若证明中微子能改变基因，完全可以做到有意图地改写基因，那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大概还有十多公里远了。”

巴赫看了一眼车载导航，回答道。

“是距离照射源的中心有十多公里远，还是距离照射源的边界有十多公里远？”

棕色皮肤的干石，在斜阳照射下，以及沙面映射进来的土黄色覆盖下，皮肤变成了暗黄色。他有些紧张地问道。

“是离火星探测器降落点，还有十多公里远。”

巴赫有意换一套说法，他看出了干石的忧虑，接着道：

“用不着担心，虽然照射源覆盖了降落点方圆三十多公里的范围，可是根据我们掌握到的规律，这段时间从火星射来的高能级中微子，发生时间会在凌晨3点左右。现在是下午，我们进入照射源是安全的。”

做为中微子研究领域的专家，韦卡龙安慰干石道：

“放心吧，中微子与其他物质发生相互作用是极其微弱的，只存在弱相互作用中。要知道弱相互作用是不可逆的，中微子的出现代表弱相互作用已经完成。中微子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坏‘分子’，你的身体也会发射出中微子，这是因为你身体的原子在衰变过程中，产生了中微子，带走了一点能量。”

“这点能量是极其微弱的，对不对？”

害怕遭受火星中微子照射，会让自己也发生变异的干石，问道。

“是的。”

韦卡龙点点头：

“就算不弱，也难以与其他物质发生相互作用，因为它只发生在衰变的弱相互作用中。比如你身上发射出来的中微子，射到我身上，是不可能让我身体里的原子打了鸡血一样精神起来的。由于无法与我身体里的原子发生相互作用，也不与身体里的其他粒子发生作用，所以只能穿透我的身体而过。事实上，我们人体每天都遭受到无法计数的中微子穿身而过，光是眼睛那么小的地方，每天就有数十亿计来自太阳内核反应散发出来的中微子，穿眼而过。”

“这样看来，来自火星的中微子，穿透这里的蜥蜴时，却是发生了基因的改变，岂不违反了你所说的中微子发生作用的机制吗？”

干石反问道。

“这正是我好奇的地方。”

韦卡龙道。

以韦卡龙的学识，真的理解不了这来自火星的中微子，怎么就改变了蜥蜴的基因？

要是按照藤原不娶的细胞主宰论，基因是由细胞“写”出来的，那么决定基因的权力是在细胞手里。

套用藤原不娶这观念的话，火星中微子改变蜥蜴基因的问题，就可以翻译成“关于中微子如何参与了细胞活动”的问题。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来自火星的高能级中微子，承载了某种生物信息，让蜥蜴体内的细胞接收到并执行？韦卡龙陷入了沉思当中。

“以你的学识，能给出一个看上去是那么一回事的解答吗？”

不甘于无解的干石，追问道。

“暂时不能。”

韦卡龙回过神来，感觉像掉进了坑里，太伤他脑筋了。

他以手加额，想了想，自我解围道：

“这不，我不来此一探究竟了吗？总之，你大可不必担心，能与蜥蜴发生了相互作用，来自火星的中微子绝对与常规认识里的中微子，有着很大的不同——只要不在照射时间段进入照射源，是绝对安全的。”

“如果你都不能给出解答，那——我倒觉得来自唐国的唐先生，反而给出了一个看上去像那么一回事的解答：他提出要用物理的角度，直观地来解读生物。言下之意就是要弄明白粒子与细胞之间，到底存在怎样的一种转换关系？”

……这！韦卡龙脸色明显不悦，这突然间被干石拎出唐先生来压制，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

干石似乎认可唐起的观念，只听他继续道：

“你说中微子几乎不与其他物质发生相互作用，可现在就与蜥蜴发生了相互作用——它改变了蜥蜴的基因。用唐先生的观念来看，蜥蜴体内的细胞，是看成了物理角度的粒子，或者把火星照射过来的中微子，看成了细胞、细胞质什么的……总之，通过转换成相同的粒子，或者转换成相同的细胞角度，就能解答蜥蜴体内基因，为什么被改变到了。”

粒子代表物理角度。细胞代表了生物角度。

但一个粒子并不能代表一个细胞，或者多少粒子代表一个细胞，这中间是存在一种至今无法厘清的转换关系——细胞可以在显微镜下被观测到，但粒子却不能直接观测，而是通过各种物理量（动量、角动量、自旋等等）确定到它有粒子的特性，甚至可以说粒子并非是粒子，它只是能量在特定恒值下表现出粒子的行为特性。所以这看得见的细胞，与看不见真面目的粒子之间，到底存在何种转换关系？

只要搞懂了这种转换关系，就能套用唐起的观念，用物理角度解读出生物——总之，至少唐起提出的这种观念，有了一个看上去是那么一回事的解答途径，或者可以说是指明了一个研究的方向。

“别信唐先生那一套。”

韦卡龙脸上露出了反感的表情：

“他那一套观念，完全是一种毫无价值的标新立异。我们要相信发展起来的，并且已经成熟运用起来的生物学和化学。要按照唐先生的观点，那将是一种学术上的倒退。原本生物学和化学，都是在物理与数学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怎么现在反而倒回去呢？我之所以跑来这里，就是要用我掌握到的中微子知识，来协助细胞学家和基因学家，找到能助力他们的着力点。而不是全盘否认他们，自创一套标新立异、吸取眼球的观点。”

“我赞同韦卡龙的观点。”

天文学家扎克突然插话进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