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的是毛瑟瑟。
自从来了京城,毛瑟瑟得空便精心钻研汴京城的十四厢上百坊的布置,此时对汴京城虽不说了如指掌,但却是比顾闻白这位土生土长的汴京人还要了解几分汴京城。毕竟作为一个合格的镖师,不仅要明辨方向,还要在最短的功夫内将所处环境摸清,是最基本的考核。
明远镖局的镖师们,随便放一个出去都是以一顶十的好手。
毛瑟瑟得令,马车行驶得飞快,将狭窄的巷子远远地甩在后头。
夜过三更天,不夜汴京城没有宵禁,街上行人却是比起前阵子少了许多。毕竟今晚的秋风刮起来像刀子,人们宁愿在温暖的屋中围炉吃着火辣辣的烧刀子,也不愿意在外面吃秋风。
人分三教六等,汴京城中的厢坊,也宛如一道道严密的界线,将权贵与平民分开来。
九厢的长喜坊,位置却便是在那尴尬的界线上。
长喜坊中有曾经显赫一时后又没落的权贵后代,亦有为了两三个铜板便出卖一日苦力的平民。
听说,在长喜坊中时时有不得志的人,吃了二三两酒,便借机发起酒疯来,骑坐在围墙上指桑骂槐的,偏生骂的话语文绉绉的,也不省得在骂谁。
人们都在背后戏称这些人为“骂先生”。
顾闻白今儿要见的,便是这长喜坊中最有名的骂先生之一,游天明。
游天明骂了一日,早就累了,又跌跌撞撞的走回房中温酒吃。
他的忠仆替顾闻白开门,引着顾闻白进屋。
却见游天明的屋中收拾得整整齐齐,半个墙壁皆是放置得密密麻麻的书,另一侧则是宽大的矮案桌,上头更是文房四宝齐全,擦拭得干干净净,哪有半分没落的狼狈?
游天明虽然披头散发,却是精神抖擞,穿着一身灰色宽袖长袍,斜卧在蒲团上,哪有方才半点嬉笑怒骂的模样?
他面前的小几上,温着酒,煎着茶,还炙着薄薄的鹿肉。
见忠仆引着顾闻白进来,游天明一跃而来:“聆羽,快来,忠实昨儿刚猎的鹿,味道甚好,若是再吃上几口烈酒,简直快活胜神仙。”
他温热的大手抓上顾闻白的,却像是摸上一块冰。
游天明吃了一惊,连忙又摸了几摸,很是疑惑:“我这在外头墙上吹了半日的冷风,也没有你这般冷得骇人。”他打量着顾闻白,“你穿得也不少啊。”
顾闻白望着游天明,笑道:“说来惭愧,那日与人打斗,竟是中了一种叫做寒毒的毒。寒毒虽然不至于即刻死去,却是时时叫人身置冰窟。”
游天明瞪大双眼:“寒毒?!”
他忙忙将顾闻白拉到小几上坐下,塞给顾闻白一碗酒,自己撩起袖子,就去翻书架上的书。
顾闻白含笑看着他,将炙好的鹿肉夹起一块吃起来。
几年不见,游天明炙烤鹿肉的手艺越发的精进了。
顾闻白将炙好的鹿肉吃完时,游天明也翻到了一卷薄薄的羊皮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