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林熟门熟路地拉着一车山货到纺织厂，没一会就来了一群人将东西全抬下来。

负责人清点完货后，将钱和票递给他们，一脸热切地问：“你们下回什么时候再过来？”

大林露出为难之色，“还有其他厂也和我们要山货……”

纺织厂的负责人狠狠地咬牙，“咱们还有些瑕疵的货，你们要不要？”

一旁的江河看得暗暗惊叹，大林果然有夏大队长之风，看这生意做得——难不成岳父选司机的时候，还特意挑有奸商资质的？

大林的脸上终于露出喜色，赶紧道：“叔，我也不占你便宜。这样吧，这些干菜是我准备送到亲戚家的，这次就拿过来给大家尝个新鲜。”

负责人看着那一大箩筐的干菜，心里的不舒服全消，也跟着笑道：“小兄弟懂做人，那我就不客气了。”

离开纺织厂后，江河一巴掌落到大林肩膀上。

“大林干得好！很有大队长之风，说不定以后可以接大队长的班。”他竖起大姆指称赞。

大林这下子惊住，忙不迭地问：“大河哥，你不打算接大队长的班吗？”

江河摇头，想也不想地说：“我没兴趣。”

如果他要当红云的大队长，叶爱军绝对会杀过来，将他抓到京城。何况当个大队长太耗时间，江河也不爱管这些琐事。

大林抓抓头，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大河哥，咱们先找个地方休息，明早就去买彩电。”

接着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找个安全性高的旅馆住下来。

江河并没有请他下馆子的意思，生怕开了头，以后他们找借口用公款吃喝，败坏风气。

——

李红梅从地里回来，才推开门，夏青禾就赶紧将凉水端上。

她有些抱怨地说：“妈，您辛苦了！我都说要跟着下地的，您看您都累成什么样。”

李红梅咕噜咕噜喝完水，对女儿摆手：“那可不成，你过半个月就要结婚，要是晒黑可不好看。而且你的手好不容易捂细点，要是跟着下地，不就变糙了？”

女儿家要娇养，他们农村没这条件，也只有婚前的那段时间可以休息一下，在家里娇养一番。

跟在李红梅后面进来的夏大嫂十分赞同，“妈说得对！而且家里也不能没有人，几个娃可皮得很，没人看着也不行。”

夏二嫂也有话说：“而且这做饭总得有人来做吧？这几天咱们干活可辛苦了，想吃点好的就得让青禾来做，大嫂做菜总不是那个味。”

夏大嫂佯怒：“嫌我做饭不好吃，你来。”

吃晚饭的时间到了，夏家一片欢声笑语。

夏青禾看着和睦的一家子，想到过半个月就要嫁人，有些不舍起来。

“大河这次跟着大林到省城卖山货，就他们两人没问题吧？”李红梅很挂心江河，“他爸，你应该跟着去的。”

夏青禾的筷子不知不觉停下来。

“放心，没事的。”夏大志肯定地说，“我上回都探好路，大林也去过，不会有事。”

李红梅不好再说什么，转而说起小女儿的事情，“他爸，青禾再过半个月就要嫁过去，江河送来的聘礼这么丰厚，咱们家的小喜宴怎么着也不能太丢脸。”

“肉联厂的朱一刀说过，会留十几斤肉和五副猪大肠、猪肝给咱们。”夏大志十分肯定地说，“大河等于白送他一辆自行车，他做事也厚道，猪下水可都不算钱。”

“猪大骨也可以要点，和酸菜炖了好吃着哩。”

李红梅盘算着小喜宴的菜单，这年头喜宴上餐桌能有一道肉菜就算奢侈，差点的人家就青菜豆腐鸡蛋，一道猪下水就当肉菜，他们家小宴的丰盛程度堪比人家大宴。

当然，这也是红云村开始卖山货后，家里积赞了些余钱，才能这么办。

一旁的夏青禾有些担心，生怕婚宴会将家里掏空，甚至要借钱摆婚宴，不知几时还能还。

“妈，其实节俭点也成的。”她小小声地说，“大河哥不介意这些的。”

本地的婚宴分两场，中午在女方家吃，这叫小宴，晚上到男方家吃，这是大宴……当然现在大家普遍都穷，好些女方家就不办，直接到男方家吃。

“那可不成。”李红梅反驳，“大河送那么多聘礼，如果不办，人家会说的。”虽说她们家不会扣下这些聘礼，但大河送了那么多东西，他们也得有个态度。

夏大哥和夏二哥也点头附和，“青禾，咱家就一个妹子，不办人家还以为我们不重视你呢。”

家里的长辈和男人都这么说，夏大嫂和夏二嫂自然也没话。

至于小孩子们，只知道有好吃的，那就开心了，甚至巴不得婚宴早点到来。

夏青禾咬着青菜，心里甜丝丝的。

她真的比村里的那些女孩要幸福，娘家疼爱，嫁的又是自己喜欢且人品才华都出众的人，婆婆也是个好相处的。

天黑下来时，夏大志看了眼天色，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担心有人起坏念头。

除了同行的大林，他没告诉任何人，大河这次拿了很多票去买彩电，还特意吩咐他们在城里多待一个晚上，不要走夜路，担心不安全。

——

第二天，大林和江河两人直奔百货大楼。

等他们一圈逛下来，大林一脸佩服地看着江河，他第一次看到七层楼高的百货大楼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呢，哪像大河哥这么淡定。

江河不满意地看着彩电，直接说：“太小了。”

“大河哥，这彩电已经很大。”大林敬畏又新奇地看着彩电，他连黑白电视都没看过呢，这一上来就买彩电。

“咱们大队多少人，眼睛不好的，坐远点就啥都看不到。”

大林想到卖山货的钱，提议道：“要不，以后咱们再买两台？”

山货卖得好，村民的手头宽松，肯定乐意再买台彩电。

江河摇头，“算了，就这种又笨重、屏幕还小的玩意，不如我亲自造一台给大伙观看。”

售货员从鼻腔哼一声，脸上露出嘲笑之色。

这一看就不知哪个山沟沟里出来的乡下人，这牛皮快吹上天了。

售货员不耐烦地问：“你们怎么送回去？你们有牛车吗？咱们不包送货的？”

大林看出售货员眼里的讽刺，挺直身板，自豪地说：“咱们红云大队有车的，还不止一辆呢。”

直到售货员帮着将彩电放到小卡车上，看到小卡车上的“红云大队”字样，脸上的嘲笑不知不觉收起来。

还真有车？

对了，既然买彩电肯定意味着大队里有电，他们省里有这么富裕的生产队？不止有车，还通了电的？

——

两人回到大队的时候，全大队的人都轰动起来。

村民的晚饭都没好好吃，有些甚至拿着饭碗，到广场看江河安装电视机。

这年头的电视接收信号得靠天线，长长的天线挂在竹竿上，不停地转着以便接收到最好的台。

广场热闹得像过年，孩子们欢笑奔跑，大人们兴高采烈地谈笑，每个人的眼睛不时的扫过台上的电视机。

李奶奶坐在最前面，揉了揉眼睛，再三询问旁边的小孙子，“真的有人在那大箱子里唱歌跳舞给咱们看？”

小孙子哭笑不得，“奶奶，说了好多遍，节目是人家录好放电视里的。就像是照片将人的影像拍下来给我们看一样。”

几个老爷爷老奶奶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怪不得我就说怎么会有这么小的人呢，你看那大箱子才多大啊。”

“也不对啊，相片可是不能动的，电视不是有声音又有人影吗？”

学渣的小孙子抓着头，“奶奶，这么高深的问题我不懂，不过大河哥一定懂。”

几个爷奶辈的深以为然，“所以你要好好学习，以后跟着大河造自行车，造汽车。”

小孙子一脸憧憬，“听说大河哥只读七年书就这么厉害！奶奶，我比大河哥笨点，读个八年书肯定也会造汽车。”

李奶奶拍拍小孙子的手，“没错，八年都可以将脚盆国的鬼子打跑，造个汽车又算啥。”

一个小姑娘跑过来对自己的奶奶说：“奶奶，我也可以造自行车的。”

小姑娘的奶奶板着脸，“小丫头片子还挺有野心的……”

李奶奶不赞同地说：“翠花啊，大河说过，女娃家不比男娃差的！说不准招娣长大后，真能造自行车。”

老奶奶翠花不高兴地哼一声，人家男娃读书能造汽车，她就造个自行车，说明女娃还是不如男娃。

对上小姑娘眼里的期待之色，她只得说：“奶既然答应让你读书，你就努力点。”

小姑娘猛点头，她一定努力，不然奶肯定不乐意让她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