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的局势变化并不会影响到与世隔绝的牛头村,村民们只为今年的口粮发愁。这年夏天统共没下几场雨,若不是村子靠着山,山荫处有好几个水潭,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不管天气多热,大家都会上山去挑水浇地,一个夏天下来,村民为了挑水全都黑了瘦了,就是这样地里的收成也不可能比往年比。他们也不贪心,哪怕今年的收成也许只有往年的一半,也总比没有的好。
这样的年岁,胡家人跟村民的不同也显现出来了。胡家自己有井,这还是晓楠舅舅请了一个大师傅来挖的,胡家人吃水不用跟别人一样去山上的水潭挑水,再加上胡家人没有田地,也就不用顶着日头受累浇地。胡家的口粮都是晓楠舅舅送来的,他们一点也不发愁。
等夏天过去,本就白嫩可人的晓楠站在村里其他小姑娘中间,就跟小姐带着一群丫头似的越发的显眼了。小姑娘都爱漂亮,但是地里的活她们总不能拉下,看着晓楠也只有羡慕的份。
嬴正要跟着胡大郎上山打猎,倒也晒黑了一些。山上的动物也不傻,不会顶着日头出来蹦哒,只要早晚守在动物会出没喝水的水潭边上便能有斩获。只是夏天东西都放不住,他们也不会每天去山上。不知什么缘故,嬴正进了深山几次,一次也没有遇到过猛兽,倒是常有兔子撞上来。
不用下地不用时常进山,嬴正也就有大把的时间呆在家里耐心做学问。没有人讨厌勤奋的学生,邹老虽说只肯启蒙,但是当嬴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时,他便忍不住指点几句,甚至还会拿时政当例子,事后回想才觉得后悔。他这会儿已经知道这村子里的情况了,这是个“野村”。村里基本靠自给自足,他还听过村里小姑娘大胆地说着共妻的事,倒有心教导她们,却想着她们只后都得呆在这个村子里,教化了也无用。就像嬴正也许一辈子都得呆在牛头村,哪怕教他一些时事,他将来也没处用,这样也好,免得他将来仗着自己的才智去祸乱国家。
胡家的人在介绍嬴正的时候,说了他叫“胡正”,“嬴”这个姓是秦国王族独有的姓,他要是姓“嬴”马上就会暴露身份,也因为如此,邹老一直以为嬴正和晓楠一样都是从小在牛头村长大的亲戚。
邹老来的前几个月因为天寒,跟胡家人在正屋相处过一阵,那时他刚来也无心观察他们,等后来回想起来,总觉得这家人哪里怪怪的。宠孙女这事在他看来还过得去,晓楠这孩子可怜,家里愿意多宠些也没有什么,至于其他……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就是心里总有些毛毛的。
后来天总是下雨,他除了吃饭都不往前厅去,相处得少了他也不去记着那些事,就算这家人真有不寻常的地方,他也不必在意,这等世道避世自保的能人可不少。白泽七月过来时,给他带了许多东西,里面最让他称心的就是笔墨,有了笔墨他就更不去想胡家人的古怪了。
白泽呆了没几天就又走了。这天晓楠坐着正屋看着院中晒得发亮的地面,心下感慨当初挑牛头村这个地方挑得不错,若是在别处经过了这么久不下雨的日子,村里的人怕是要开始逃难了,到时候胡家也得跟着一起逃,在牛头村就不会也用不着。只是这天气的确反常,据她观测星象,反常的天气还得继续两年,不知这牛头村能不能安然度过。
正想着,晓楠便听到一阵嗡嗡的声响。咦,神仙也耳鸣,她有些意外地想,等到声音越来越响,像是从空中传来的,才确定不是。
她好奇地抬起头隐去了挡着她视线的屋檐,看到远处有一群像是蜜蜂的东西铺天盖地的朝着牛头村涌过来。晓楠会觉得它们像蜜蜂,是因为她只知道蜜蜂是这样成群结队的出行,并发出嗡嗡声响的。蜜蜂扎人可疼了,晓楠暗想,在想要不要给自家弄个防卫罩。
等它们飞得更近了些,她仔细看了之后发现它们并不是蜜蜂,倒像是蚱蜢。蚱蜢不扎人,但也是虫子呀,她想,还是弄了一个结界罩着自家,没一会儿,她发现这些虫子比她想象的要多,她的五感超过凡人许多,发现这群昆虫时还离村子老远,村民都没有察觉,现在连村民都有所察觉的时候,她发现虫子密密麻麻的像是要把天空都遮住一般。瞧着有些瘆人,晓楠张开的结界不由扩大到整个村子,也因为如此,本来要在牛头村停留的虫子失去了目标,继续朝着远方飞去。
“老天爷呀,是蝗虫。”外面有人喊道。
原来这就是蝗虫呀,晓楠后知后觉地想。蝗灾也算是自然灾害的一种,她原本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干涉人类社会,这会儿却让蝗虫绕境而走,算不算违反自己定的规矩?但是她又实在不想打开结界让这群蝗虫朝她扑过来,如果只是一两只虫子,她是不怕的,可是这么大一堆……它们要是敢过来,她就喷火把它们都烧了。结界还是张着吧,这次就当是她友爱邻里,让村民们受点小恩惠,也不枉大家有缘相聚在这儿,晓楠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邹老听到蝗虫过境时,也以为是来了蜜蜂,后来觉得这声音实在是响,也朝外面看了一眼,才发现院里阴沉沉的,不久前看到的明晃晃的太阳像是幻像一般。
这是要下雨了?他暗想,便放下了笔,走出了屋外。他住在后院,边上又嗡嗡作响,也就没听到外面路上有人在喊什么,不过用不着听别人,他看了一眼也想到这是蝗虫。“蝗虫过境、寸草不生”,想到这句古语,他扶着门框站得有些艰难。今年本就年岁不好,若是再发生蝗灾,百姓真的要颗粒无收了,明后年还不知会如何,这日子可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