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仁俊愤愤然时,乔文缓缓回头,几个警察正抬着唐明森的尸首,从刚刚那艘渔船下来。
在一阵嘈杂声后,那一排夜色下的渔船,又恢复先前的平静。
他的目光又慢悠悠落在旁边那只船上,此刻,除了夜风拂过桅杆的细微响动,便再无其他。不会有人知道那船内还藏着一个人。
秦云飞救了他两次,这一回就当还他一个人情,此后他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己的命了。
周仁俊虽然恼火秦云飞逃掉,但抓他更多是私仇,今晚的大目标还是唐明森一伙,顺带一个与唐明森联手的赵山海。最终是一个没漏掉,兄弟们也只有两个受伤,可以说是大获全胜满载而归,升职加薪指日可待——当然加薪不加薪不重要,他只是想做一个好警察。
他借着一点月光,瞧见乔文脸色不大好,想着这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病秧子,今晚经历了这么一场惊心动魄,只怕是身体扛不住了,赶紧提醒道:“阿南,你带阿文早点回去休息,估计今晚他是被吓坏了!”
“嗯。”陈迦南将怀中的人松开,牵起他有些发凉的手,他也以为乔文是被吓坏了,拍拍他的肩膀,“小乔,已经没事了,我们这就回家,你好好睡一觉。”
乔文沉默着点点头,余光瞥到唐明森那死不瞑目的脸,暗暗舒了口气,正要迈步,眼前蓦地一恍惚,一阵眩晕袭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没摔倒的原因,是因为被陈迦南及时扶住。
“小乔,你怎么了?”陈迦南紧张问道。
乔文其实没怎么,只是这两日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此刻骤然松弛下来,才发觉精力确实有点扛不住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摆摆手,有气无力道:“没事的,就是有点累了。”
陈迦南赶紧挪到他面前,半蹲下身子,道:“来,我背你。”
乔文好笑道:“不用了。”
“听话,快点上来!”
乔文:“……”
好吧,确实是有点虚,也不用跟这家伙客气,有免费的人力车,不用白不用。他伸出双手,搭在陈迦南结实的肩膀,轻轻跳上他的背。
陈迦南扶住他的大腿,颠了颠,笑道:“小乔,你是不是又瘦了?”
乔文道:“怎么会呢?年前放假到现在,每天被阿婆喂得肚子撑才放筷子,长了至少好几斤。是你又长力气了吧?”
陈迦南道:“是吗?”
“肯定是。”
“你说是就是。”
乔文靠在他的脖颈处,好笑地摇摇头,又想起来问:“南哥,你今晚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就是吓得不行。丽都起火的时候,我猜到是你放的,但又不放心,生怕你们出什么事。后来被逼着给姓唐的带路,眼见着警察要追上来,要不是你放了窜天炮给我打信号,只怕我和风哥就要被逼要对警察开枪了。脱身后我跑回去找你们,见豪仔他们都在,只有你不见了,猜到你是被唐明森挟持,那是真吓出一身冷汗。”说着略微一顿,低声道,“小乔,我还是来晚一步,要不是你自己机灵,只怕我今晚就见不到你了。”
乔文笑:“人算不如天算,这又不能怪你,我也想不到唐明森就竟然窜进了我家里。总之,没事不就行了。”
他没法告诉他,救自己的是秦云飞。
说完,想到什么似的,又回头看了眼海岸边那一排静谧的渔船。
一道黑色的影子赫然立在船舷边,似乎正在朝岸边看着,也不知看的是他和陈迦南,还是没走远的周仁俊一行。
他暗暗舒了口气,心道秦云飞果真是有点疯。
陈迦南对此浑然不觉,继续道:“小乔,如果不是你猜到今晚周仁俊他们会来,又带着豪仔阿雪他们安全脱身,我和风哥就都得变成唐明森的刽子手。想想还真是挺后怕的。以前我总说保护你,现在看来,都是你保护我。”说着郑重其事地保证,“你放心,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乔文哭笑不得:“你保护好自己,就是保护我。”
“为什么?”陈迦南不明所以。
乔文道:“因为你要是出了事,不就没办法保护我了?”
陈迦南觉得很有道理,却又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左思右想了下,还是成功被带进乔文的逻辑,用力点点头道:“你说得没错。”
回到城寨,先前的喧嚣早已经平静下来,仿佛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阿婆的房门依旧紧阖着,显然不知道今晚孙子经历过什么。
陈迦南一路将人背回来,连上楼梯都没让人下来。进了屋后,将人放在沙发上,两人才彻底分开。
背着一个成年人走了半个多钟头,就算最近是长了力气,此时他也是气喘吁吁。打开屋内昏黄的电灯后,便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尽情喘气。
他先前看到乔文不见,差点吓掉半条命,但当时顾着去找人,并没有太细想乔文要是出事怎么办,后来见到人安然无恙,一门心思想庆幸,也没多想。
此刻见乔文靠在沙发阖着眼睛微微喘息,先前的各种画面哗啦啦蹿上脑子里,这才真正感觉到后怕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如果乔文……
他简直不敢再多想。
这排山倒海的情绪,让他忽然就承受不住,仿佛炸开一般,恨不得大声嚎啕发泄出来,但没忘记屋内还有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阿婆,只能用力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让后让其搅得胸口起伏不定,连带着身体都要颤抖起来。
乔文好不容易缓过劲儿,却发觉身旁的人不对,睁开眼睛,狐疑地转头一看,只见陈迦南紧咬牙关,双眼通红,身体轻轻颤抖。
他吓了一跳:“南哥,你怎么了?”
陈迦南转头对上他的眼睛,鼻子抽了抽,哑声道:“小乔,今晚可真是吓死我了!”
乔文一直觉得这家伙有点不知轻重的傻大胆,先前在越南中枪,伤疤没好就忘了痛,今晚他连个皮外伤都没受,怎么吓成这副模样?
这实在是让他太新奇和费解,原本他也是心有余悸的,但此刻看到陈迦南的反应,反倒是彻底放松下来,还忍不住有点想笑。只是觉得自己要是笑出来,这家伙恐怕会恼羞成怒。
于是伸手抱住他的头,安抚道:“南哥没事了,真没事了!”
其实陈迦南会害怕也正常,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大男孩,二十岁都还差几个月。他自己二十岁的时候,也还天真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