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亲身经历,连乔文自己都觉得这番话听起来荒谬至极,毕竟这并不是一个怪力乱神的世界。
他原本已做好陈迦南会当他是在说笑话,不料对方什么都没问,已经泪流满面一言不发,不由得微微愕然。
显然他是相信了。
因为太出乎意料,他看着泪流不止的陈迦南,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因为知道对方哪怕只要稍稍相信他的话,便是一个异常残忍悲伤的故事。
换做是他,也无法接受,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早已经离开这个世界,这一年多来和以小乔的身份与他相处的人,其实是一个外来者。
但既然已经开口,就得继续说下去,他喉咙微微滑动了下,勉强一笑,艰涩开口:“你看,小乔怕水从没下过海里对吗?但我却会游泳。不是总说我变化很大吗?原因就是我不是那个跟你一起长大的小乔。不管你接不接受这个现实,我都得告诉你。”
陈迦南望着他,眼泪愈发汹涌,好半晌才哑声问道:“那小乔呢?”
乔文摇摇头:“可能跟我一样,去了另外的世界,变成了另外的人。”他并不确定原来的小乔去了哪里。在原世界中,这个羸弱可怜的少年,早已过世,然而随着自己的到来,这具本来要消亡的身体,被他占据获得重生。那原来的小乔,也很有可能跟自己一样,去到另一个世界重获新生。
不管事实是不是如此,至少这是个美好的期许,会让陈迦南好过一些。
陈迦南闻言果然神色稍缓,用手背随意揩了下眼睛,又瓮声瓮气问:“是去了你的世界吗?”
乔文:“也许吧。”
“你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乔文轻笑:“还不错,肯定比你们这个世界更适合他。”
陈迦南点点头。
乔文默默看了看她,问:“所以南哥,你是相信了我所说的话吗?”
陈迦南低着头一言不发。
乔文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南哥……”
陈迦南缓缓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问:“小乔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乔文抿抿唇,艰难点头。
陈迦南望着他,沉默片刻,忽然失声痛哭起来。
因为他这动静太大,周围零星的游人,都不由得看过来,但他浑然不觉。
乔文默默望着面前这哭得毫无形象的青年,忽然觉得让原本沉浸在二十岁生日喜悦中的他,得知这样一个晴天霹雳,实在是对他很有点残忍。
然而话已说出,便没法收回。他怅然地叹了口气,拍拍对方的肩膀,回身收拾两人的行李,退了租借的遮阳伞走回来,这家伙依然在原地痛哭不止。
乔文只得弯身扶住他的手臂:“南哥,太阳落山了,我们回去吧。”
陈迦南哭着站起身,然而浑身却像是虚脱一般,根本站不住,只能借助着乔文可怜的力气,艰难地往前挪动。
乔文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将人拖上车。他自己坐上驾驶座,又给副驾驶的人系好安全带,默默看了看他,深呼吸一口气,启动车子,离开了这片依旧美丽的海岸。
回程的路上,陈迦南一直在哭,起先是嚎啕不止,后来也不知是不是累了,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乔文都担心他会不会厥过去。也不知一个不怕疼不怕苦的大男人,怎么这么能哭?
但旋即一想,这哭是因为原来的小乔——那个掏心掏肺疼爱的漂亮弟弟,他不由得再次叹息。
回到公寓楼下,已是华灯初上。
乔文原本是想将人搀扶回去,但打开车门拉了拉他手臂,发觉这家伙已经癔症,拉不动也叫不应,只能去旁边找了个公用电话,将楼上的豪仔叫下来。
匆匆跑来的豪仔,看到车内哭得双眼红肿的人,大惊失色:“哥,你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打了?”
陈迦南还在抽噎恍惚着,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豪仔又急问:“阿文哥,我哥他到底怎么了?”
乔文:“……被人打了。”
豪仔大怒:“是什么人?连我哥都敢打?我要去告诉风哥。”
乔文:“你别问了,先把你哥背上楼,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嗯。”豪仔用力点头,粗手粗脚将陈迦南从副驾驶座上扯出来负在背上,还不忘问乔文,“阿文哥,你没被打吧?”
乔文:“……没有。”
想着对方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也可能暂时不愿面对他这个鸠占鹊巢的外来者,回了家后,乔文没再去隔壁看陈迦南的情况。
实际上,他想得没错,接下来一个多星期,陈迦南都没在他面前出现,听豪仔说,他最近有事,都住在武馆。
有事是假,躲他是真。
在乔文选择告诉对方事实那刻起,他就知道可能会面临什么后果。但是想到原来那么黏着自己的陈迦南,从此以后也许会与他变得生分,要说心中没一点难过,那肯定是假的。
因为陈迦南是自己在这个异世界,最重要的人。
晚上,陈迦南自然不会来他这里报道,而为他准备的英文书和卡片,依旧在床头柜上。
想起过去一个月,这家伙每天累得眼皮子打架,也要强撑着学英文的模样,他又想笑,又觉得怅然……还有一点点生气。
这个混蛋,虽然自己不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小乔,但这一年多来两人朝夕相处出生入死的经历,就这样一笔勾销了吗?
自己对他那样好,也要一并抹杀吗?
他简直不敢想象。
原本乔文是希望陈迦南想通了来主动找自己,但一个多星期过去,这家伙连家都没回过,显然一时半会不会想通。
最终还是找了个借口,去了阿南武馆。
他没直接上楼,而是给路边一个报童两块钱,让他上楼去阿南武馆,说有人找靓仔南。
陈迦南倒是下来得很快,报童前脚出门,他后脚便跟出来,只是看到路边站着的乔文,当即便像见了鬼一样,转身就要往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