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儿谨言:
得见此信,你必已成人,为母欣慰欢喜。儿从乳懦之时起便独立于此世间,母心中难安,然母深信吾儿定能参树为立,成君子如玉,拜稷才如竹。切莫怨怒汝之父皇,他所为之事皆为大宋万民,母知经年至此,汝之父皇定为天下明君。
母相信,汝之外祖父也定会谅解汝之父皇之用心。当年仲家却是权倾朝野,如若生出不臣之心,却会令社稷混乱,陷百姓于危苦。汝之父皇为民而生,削减仲家,均衡权势,稳定朝纲,是为大义。
长生殿之事,乃是母一人所决断,与你父皇无关。
母与他的夫妻情谊另为别论,如若当年吾不为仲家儿女,不是领兵之将,定不会刻早弃你而去,然大宋之根基不可废弃,一朝为臣,为振朝纲,当舍己之身,死而后已。
尚记得当年,母且年少,着男装出城,贪玩误时,城中宵禁,寒风瑟瑟,单衣夜卧城门之外,与众乞儿为群。他从城中乘轿而去,特嘱宫人停留,赐予他的白银丝墨软纹披风与数盘吃食于吾等,彼时他定以为母是无家可归的乞儿。深夜无人,他定不是做给他人观望,一切所为,皆从于心。助人而去,未留一言,安知一街边乞儿会识得他披风袖口内的刺字——煜。乞儿们只留吃食,无人喜那衣衫,故而母将其带回家中,后不久母从乳娘处得知那披风所用针脚为皇家内院专供,皇家之贵人,称为煜字者。吾便知道那轿中之人定是大宋的九皇子赵煜,从那一刻开始,母便对汝之父皇有所留心,不想十年后,天门山上芙蓉亭下,我们会再次遇见。那一天,天地苍白,万物晶莹,汝之父皇如仙人之姿出现在我的眼前,从那一眼便是这一生……
谨言,母告知如是,不过是望你切莫被有心之人蒙蔽,与汝之父皇背道而驰,伤了大宋的根基,如百年之后你有缘承继大统,望吾儿成一代明君。
如你无缘帝位,请吾儿尊汝之父皇所选,爱护新帝周全,万不可兄弟阋墙,动摇国本。
谨言,你本为父母爱意而生,母倾心于汝之父皇,他的眼中也曾有深厚的情意,话语虽可无情,瞳眸定无法欺人。奈何帝王之家多无奈,造化多弄人。母虽离开的早,汝父肩负重任,故而许会对你少有关爱,却并非不爱,吾儿谨记,母身在蓬莱仙境,唯盼吾儿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母仲英(芙蓉)书】
赵煜本是眼角泛红、泪目之态,通读书信之后,他便已是泪眼朦胧,泣不成声。
一代明君哭泣得如同孩童一般,令人心疼不忍。
芙儿,原来,当初你离开时,真的是没给我留下一句话。
可你既知我是爱你的,当初为何不肯用那根白玉簪同我求情,如果你用它换仲家所有人的安危。
你若心甘情愿为我解毒,大可不必伤及你的性命,只需让小白出手相助即可。
你明知若是你肯同我讲明原委,我断不会再不信与你,你却不肯给朕一点的空隙,直接将它插进你的胸口。
好不容易盼着你醒了,结果你最后还是选择永远离开我。
这么多年,朕看到你重获自由,过得很好,朕忍着不去打扰你的心,却换来了今日,你我从此阴阳相隔的结局啊。
难道在你的心里大宋的江山、仲家的安危就那么重要,比你自己的命,你自己的孩子还重要吗?
朕在没有知道父皇才是下令毒杀母妃的人之前,心里早就愿意为你放弃所有的仇恨了,只希望你能站在我身边而已。
朕的那些试探说到底就是怕有一天你会离开朕,朕缺乏对人的信任,朕害怕你像母后那样放开朕的手,可到最后你还是狠心的离开了朕?
你到底真的爱过我吗?
他们都说朕狠心,说朕无情,其实你才是那个最狠心,最无情的人……
朕当初都追你到那么远了,你却丝毫不留恋的就将朕推开,自己留在那荒漠之中。
仲英,仲芙蓉,你这个女人太狠了……
你的眼里大宋的子民比朕重要,你的仲家军比朕重要……
朕到最后,不过就是想你能在天下人面前选择朕,可你却做了个那般决绝的选择……如今,朕才知道,当初你留给瑾儿的信中,竟是连半句话都没留给朕啊!
芙儿,你到底是太深情还是太薄情?
难怪,当初在鬼蜮城,他一出现,她便丝毫不掩饰对他的留恋,原来,她一直都没打算隐藏对他的爱,但是她也早就做好了,与他分开的决定。
若是没有这封仲英的手书,赵煜一直都不愿相信,仲英早在当初那么早,就已经做好了要与他分开的决定。
赵谨言看着自己眼中犹如神邸的父皇,如此脆弱的样子,不禁心中暗叹,情之一字,果然会令人迷惑自我。
他复又跪在地上,向着赵煜行了个大礼,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此刻,留下他一人在此,也许会是最好的关心吧。
自那日之后,宋煦宗的身子骨就日渐消瘦,一日不如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