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2 / 2)

“墨画,墨竹,外面是出什么事儿了?”德妃听到外头嘈杂声不断,隔着房门询问道。

“奴婢这就去看看。”墨画应声,现在德妃娘娘连换衣裳都不让她们服侍了,墨画几人私底下也有些紧张。

对宫女来说,这是很要命的,得不到主子的宠爱,也意味着信任度下降,唯一庆幸的是,德妃并没有因为宠幸太监,而完全忽视了宫女,平日起居依旧是原来的人,她们也只能更加努力来博得德妃的关注。

当墨画看到过来的傅辰,脸上哀怨卸掉,又恢复了大宫女的气度,“你这是从内务府上差结束了吗,我让内膳房留了你的菜,待会记得吃。”

“谢墨画姑娘,最近我在内务府上差,偶被赐了簪子,我也用不上,你看你用不用得上。”傅辰笑着应道,掏出一支做工精良的簪子,其实这簪子是通过德妃娘娘的路,找到六皇子打造的,几支样品通过容昭仪送到了德妃娘娘宫里,傅辰是设计的人,德妃自然是把这些东西给了他。这是专门供给普通平民,又有些余钱的人家,听六皇子说生意非常好。

六皇子在经商上格外有天赋,看到几款簪子绘图纸后,一直磨着容昭仪问这簪匠是谁,容昭仪被磨得没法儿了,就让六皇子邵瑾潭自己来找德妃,看德妃愿不愿意告诉他了。

墨画看到簪子上面简约的珍珠配上簪顶垒丝工艺,簪针呈圆锥形,也没什么花哨的地方,但就是觉得格外有气质,很朴素,适合宫女佩戴,不会让人误以为是娘娘的赏赐,也不会让人觉得送礼没诚意。姑娘哪个不喜欢漂亮的事物,宫女本就限制颇多,娘娘赏赐的大多不能用,宫里的配额又实在不好看,傅辰这是送东西送到她心坎里了。本来开口的拒绝也转了个弯,拿着就有些不舍得放下了,“那我就谢谢小傅公公了。”

看着傅辰的目光,又多了一分和善。

“姑娘客气,应该的。”这世上没永远的敌人,这是曾经做了人事总监后,有所领悟的。

几次找猫和伺候德妃娘娘时会遇到,加上傅辰时不时私下给几个宫女太监讲笑话,不着痕迹地与他们拉近关系,这些宫女太监已经没了一开始对傅辰的强烈排斥。

当然,如果能有些好感,对于他平日走动,有利无弊。他一个大男人放着也没用,还不如物尽其用。

“谢什么,对了,你从外面来,可知外头发生什么事儿了?”墨画语气温和了许多,再说德妃对院里的人总体上是比较平均的,有所偏颇也不算太明显,墨画对傅辰的偏见也越来越少。

“墨画姑娘还是小心为好,我刚经过,看到御林军也过来了,外头现下很乱。”

“什么!我晓得了,谢了。”墨画领了情。

两人聊了几句,就别过了。

德妃正在试穿尚衣局送来的下个季度新衣,这会儿门外有人进来送吃食,是内膳房里的添柴人,这添柴人每日要奔走与各个宫里送柴火,偶尔也会帮内膳房送吃食。

此人安静地送菜,安静地离开,全程只有一句“娘娘请用”。

她应了声,关上了屋子后,才从桌上的膳食中拿起那小竹筷,拧开筷子的尖端,抽出里面的纸条,看完后直接在烛上烧了。

“无名黑犬扰乱宫廷,皇后恐有小产危险?呵呵,真是多事之秋,看来方才是在抓狗了?这宫里的,能养犬的就那么几个地方,无名黑犬,宫里怎么会进没名头的东西,这是有人私下运作了吧?本宫身娇体弱,现下出去恐会受到惊吓,可如何是好?还是先歇会再过去才能看到好戏。”她边笑着,边将右衽掩于衣襟内,系好带子,“待会穿哪一件去比较好?”

这事情,背后又有谁在倒腾,自能出分晓。

她并不着急,这宫里三天两头都能有这样那样的事,气定神闲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她慢悠悠地走到桌前,上面摆放着新送来的衣衫,爱不释手的摸着这些突出江南女子柔美的衣服,宫中大多衣服都较为正规正统,虽说四妃都需要穿着较为正式,但德妃却觉得,难道我穿得漂亮就不是德妃了?

就像傅辰说的,气质靠的不是衣服,而是她本身。

宫里对宫妃的服装面料有严格规定,按照等级划分,不能超出份例,但这款式却是没规定的,经常会有妃子为了夺得帝王的关注,从而让尚衣局做出千奇百怪的模样,到底后妃的最主要职责就是伺候好皇帝,其他都是虚的,后妃们也是在制度下各出奇招。

她拿到手的新衣服,傅辰加入的几种汉服唐服元素,结合晋朝的服饰特点给画出来的,衣裾飘飘,婉若游龙,令人望而生醉。

在对人对物上,他并不做大变动,只在能力范围内让自己周围产生潜移默化的改变,这改变润雨细无声,等周遭人再察觉时,就会发现早已无法改变。

要说书法和绘画,现代人学的并不算多,从小失去了父母,经历了长时间的叛逆期后,他才渐渐学会了平心静气,学习古人的琴棋书画,休养生息。也许在现代算不错,但到了古代几乎人人都能写会画,还会吟诗作对的地方,他那点能力就不算多出众了,当然,傅辰要的也不是出众,只要够用就行。

德妃照着铜镜,又想到某人画出这些图纸后,在她耳边低语,“做出来,穿给我看。”

忍不住捂住脸,轻声低喃:“这浑人,都当了太监,怎的这么不着调,谁要穿给他看!”

“娘娘,奴才回来了,能进来吗?”

门外传来某人让他熟悉至极的声音,刚说到人就到了!

她轻咳了一声,淡声道:“进吧。”

傅辰刚进屋就看到德妃穿着水绿色的改良版齐胸襦裙,配上那张亦庄亦谐的鹅蛋脸,令人眼前一亮,“不是说绝不会做吗?”

“哦,布料多出来,就顺手做了。”

傅辰搂住她的纤腰,赞道:“很美。”

“真的?”她掩住心中的欣喜,斜了他一眼。

这一眼就定格了,捧住傅辰的脸,“你这是怎么了,脸白成这样子!”

“无碍。”傅辰抓住她的手,轻轻吻在她的手心,“君凝,再升我一级。”

只有正三品管事太监,才能在监栏院拥有管理一个院子的权利,而傅辰现在还差那小小的一步就能到正三品掌事太监。

穆君凝忍不住缩了缩手,想了片刻,正色道:“不行,太快了,至少待你十五以后。”

无论是她给傅辰升职,还是傅辰自己从皇上那儿讨得的,那靠的都是他自己,是正规的升降,就是速度有些快,也无人能指摘什么。她从没见傅辰这样直截了当的向她讨要过什么,应该说傅辰这人让她一直觉得是个所欲所求非常少的人,“发生了什么,让你如此急切?”

“我原来院里的人,又走了一个。”傅辰闭了闭眼,抖着手捂着胸口的玉佩,坐上了木椅,平静说道。

只有他知道,这样平淡淡的一句话,蕴含着多少事。

见傅辰摸着胸口的突起,她好奇揭开衣襟,赫然发现那玉佩。

这不是她有一次随手赏他的吗?他居然随身携带!

说不出的滋味让德妃有些感动。

“这是常事,你要学着习惯。”穆君凝站起,将他的头压在自己胸口,“你救不了所有人,这宫里,心软要不得。宫里奴才少说好几千,你管得了吗?从晋朝开朝以来,太监就没升得那么快的,虽然我有权利再给你升职,但你想想你进宫的年数,你的年岁,从没有正三品太监是你这个年纪的,傅辰,我想要保住你,别给自己站在风口浪尖上,树大招风。”

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发丝,这人头发这样细软,偏得这性子如此狠硬。

傅辰知道她说的道理,这也是他之前一直步步上升的理由。

他知道,今天,他的心乱了。

傅辰听着外面的声响,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是侍卫们搜索的时间,忽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在二皇子那儿有安插人吗?”

德妃松开傅辰,“为何这么问。”还独独问二皇子。

“你曾给过一本各宫关系的册子。”傅辰说的是那时候他还没来福熙宫,德妃特意让墨画给他的一本宫内地图,上面还详细标注了各种人物的厉害关系,能绘制这样一本简略的册子,本身就代表这位妃子的关系网了得。

“只从册子你能看出什么?”那时候,她难得碰到个与心中那人年少时如此相像的人,自然多花了些心思,却不知傅辰从里面能分析出东西。

“你可还记得慕睿达,那时候他劝过我来你这儿,若不是有人暗示他,以他的性子是不会说出那样一番听不出弦外音的话的,但显然,他和你是有关系的。只是他职位太低,不可能是你直接吩咐的,那代表在你和慕睿达中间还有一个人当中间桥梁,用来传达你的意思,而且从这人的职位来看,应该能操控不止慕睿达一个掌事而已,想要绘制出那样一份册子,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直到我看到了刘纵,我猜测他就是中间人。所以你让我去内务府只是单纯的让我做事吗?他们是你的人,我有理由推测出,你的人不仅仅安插在这么几个地方。而从你对刘纵忽然倒台的态度来看,你并不着急,那说明你早就安排好了别人能够顶替,或者能够有类似刘纵的权利,是有其他后路的,所以刘纵就算命不久矣,对你来说可能有影响,但不大,你才能那么淡然的让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你很聪明,聪明得让我觉得当太监太可惜,你说你怎么会能当个去了根的呢?”更难得的是,就算看出了这些门门道道,这人能够压在心里,只在需要的时候才说,这份忍耐力,这年岁,若他再过几年,该是怎样的怪物。“我听闻墨画说,你这年纪升到从三品,外面闲言碎语不少,就是她出去也听到一些,这些人却没看到,以你这份清醒透彻,合该升你的。”

她做事较为隐秘,换了一般太监可能也不会想那么多,也不会考虑其中联系,但傅辰却想得深,猜得准。

至于傅辰问的,这是她的底牌,而从傅辰同意来当她的男宠、禁脔时,她甚至从没有一天想过,会与他有这样深的牵扯,一个玩物怎么上的了台面?怎么能知道她那么多秘密?

如果傅辰是别人的探子,她将万劫不复,这时候,她甚至必须以德妃的身份呵斥他的以下犯上,甚至应该说一句:这不是你该打听的。

德妃在屋内忖度良久,猛然走到傅辰面前,捧住他的脸,将唇附在那人薄薄的眼皮上,轻启朱唇,“有。”

二皇子那儿,有我的人。

她柔柔得抚摸着傅辰的薄唇,听说男子薄唇代表薄幸,望你不负我。

你可知,若你的主子另有其人,我将如何下场?虽说这里只说了一个探子,但却是她对傅辰的态度。

“傅辰,不要背叛我。”我怕自己承受不起这份背叛。

我小心走出第一步,莫要让我万劫不复。

至于对皇子府的探子倒不是她特意安插,她只是后妃,皇子代表的是前朝,与她们后宫是没什么关系的,只能说是巧合。

她从十来岁进皇子府当了侧妃,就慢慢收买各处的管事,缺人送人,缺银子的送银票,缺感情的送感情,缺亲人的帮忙找亲人,长年累月下来倒是渗透了这后宫内院里一小部分,其中也会有一些例外,比如刘纵这样忽然生了病的,那就代表她常年的暗线付之一炬。

而这宫里,想安插探子的并不少,只是一没她时间长,二没她来的隐秘,不是被发现了,就是被其他探子除掉了。

她并不可惜这些探子,想要得到,总是要付出比想象得更多。

“没想到你真的有!”那可是皇子府,还是封为郡王后出了府的,她连这都安排到?

“若我没有呢?”

“没有,我只能想别的办法,只是现在却是能轻松些了。”

“你和二皇子非亲非故,为何要……?”穆君凝倒没有看不起傅辰,这个人做的事,往往出乎意料。

“一是,那种人,当皇帝,是晋朝的悲哀。”一个荒淫无道,残暴阴险的君主,甚至与后妃私通,这样的败类,成为皇帝后,生灵涂炭,国之哀,就是个人的悲哀,他没那么伟大,只是想要自己好好活着,在乎的人也能活着,只是那么简单而已。

有家,为何不守?

“二呢?”

“二是为了让你当太后,那时候我不就成为大内总管了吗?”傅辰半真半假道。

“你说真的!?”上次午憩时,傅辰的话还历历在目。

“我从不在正事上说笑。”

“你想捧麟儿上台?但他是下任国师……”穆君凝再聪明,那也只是后宅院里的,眼光局限在这方寸之地。她只是以母亲的身份对待三皇子,显然不够了解邵安麟。

“君凝,现在谈这些为时尚早,想让皇后倒台不容易,但这么想的可不止我们,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伺机而动,见缝插针。”

“我明白了。”穆君凝并不笨,相反她比傅辰想得更多。若是能削弱二皇子的势力,皇后一个儿子通女干,一个儿子被送去当了质子,她在后宫的威望将大大减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会被影响。

只有去掉最强势力的二皇子,去不掉也要削弱,这样所有派别才能旗鼓相当,大家都有机会,那么其他皇子就会蠢蠢欲动,搅乱局势,这乱斗才算真正开始。

“还记得我让你盯着茗申苑,可有发现?”

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穆君凝也不隐瞒自己私底下的小动作,她在刚知道祺贵嫔与二皇子私通时,也是不敢相信的,叹了一声,“祺贵嫔被叶家宠得太过了,做事也张扬些,我倒没想到她如此不计后果。”

她背后的叶家是支持二皇子的,叶家是晋太宗开国时的功臣,世袭外姓郡王,祺贵嫔的母亲家更是将军后裔,家世显赫,家中就这么个嫡女,其余庶女倒是有好几位,这唯一的宝贝疙瘩当然是宠之又宠了。

“你应该还做了些什么吧。”以德妃平日的性子,不可能知道了后一点动作都没有,就是没动作,也会放几个暗哨。

“我使人带着安忠海‘恰巧’经过了一下,那海公公也是个妙人,见了后三缄其口,完全不提见过什么。”这些老太监,在德妃看来,那都是老奸巨猾,没一个省油的灯,“只是我没想到她能那么大胆,养狗本就让太后、皇后不喜了,还将疯狗放了出来,是不想活命了吗?”

“狗,是我放的。”

“!”你放的!?你没事跑去祺贵嫔那儿放狗玩,你脑子是长的草吗?穆君凝惊讶的看着傅辰,有些事,就算她宫里有一些眼线,也是查不到的,眼线可不是万能的,宫里也没人是万能的,就算是皇帝也一样,不然怎么说这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再者这宫里也没谁那么闲,时时刻刻盯着奴才在做什么,“你做了什么!还要命吗,那是死罪!”

“放心,她不会记得,待会你就好好看戏就行了。”她是中了催眠后,才昏过去的,对于金手指让她忘记这件事,他还是能确定的。

只引出祺贵嫔一个又如何能够,既然他已经做了开头,那么就要利益最大化。

如果能拉下更多的人,又为什么不做。

接下来,才是一场大戏。

傅辰站起,靠近穆君凝,附耳轻问了一个问题。

“有,你如何得知?”德妃闻言,点头认可。

怪异地望着傅辰,好像这个人亲眼看到似的。

“女子若真有心,都会这么做的。”傅辰笑语。

“你……”怎的如此了解女人。

“是谁待在邵华阳身边?”

“他有四个贴身太监,有一个我的人,叫五菱。”这个倒不是她刻意放皇子身边的,这是原本安插在皇后身边的,只是没想到那么多年,那小太监因表现的勤勤恳恳,十来年忠心不二,就被皇后当自己人送给了邵华阳,这么多年她派了无数个探子,皇后也不傻,几乎全部连根拔除,这个五菱已经是硕果仅存的一位了。

“好,你有办法联系到吗?要尽快。”

“可以。”想了想,可能要动用所有埋下的钉子了,穆君凝点头。

“我们需要这么做……”傅辰再一次将自己的安排对着她说道。

只见德妃面色越来越凝重。

重华宫。

烛光下,邵华池摊开了一个拧成团的小纸片,上面写着一段字:祺、阳、有染。

短短四个字,隐藏的含义让人很容易联想。

就像他一开始递信息给傅辰时,傅辰能从一个“害”字联想许多。

时代虽有不同,但古人智慧从不比现代人少分毫。

傅辰这是在告诉他,祺贵嫔与邵华阳有染?

邵华池想了一会,来到书房,端起毛笔,沾着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将信纸封存好,“诡未。”

今日是十二位虎贲中的诡未当贴身太监。

诡未悄声无息从暗处走出,接过信纸。

“去偃玖院,让邵子瑜看到这上面的东西。”邵子瑜,乃当朝九皇子。三岁识字,七岁作诗,谦谦君子,是被晋成帝第一个开口称之为神童的人。

正在夜观星象的国师扉卿,手中把玩着铜钱,这些铜钱是占卜与布置八卦时用的,从小佩戴在身上,因为常年使用,这些铜钱都散发着圆润的光泽。

忽然,串着铜钱的线,断了,铜钱哒哒哒地滚落在木板上,掉在四处。

他没有捡,反而露出一丝沉思。

“杀破狼,动如脱兔。七煞星,搅乱天下格局。现在,它动了,它在影响,晋朝必衰的格局已经开始扭转,是谁在挽回晋朝!”扉卿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掐指算一算时间,这具破败的身体,最多还能再撑五年,他还不能死,不是现在!“为何算不出,他姓何名甚,如今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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