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1 / 2)

穆君凝头一次转身,那死水般的眸子像是被挖空了,望着梅珏。

猛地起身,风一样的离开原地。

“娘娘!”

“娘娘,您要去哪儿?”

梅妃才进去一会,远远地站着准备伺候的墨画却见他们娘娘忽然冲出了佛堂,甚至什么话都没说。

与那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脑中回放,穆君凝想快一点,更快一点。

外头刚下鹅毛大雪,像洒落的一地碎银,墨画墨竹匆匆忙忙打了伞跟过去。

皇子所住的区域与后宫妃嫔虽同样在皇宫东面,却是隔了很远,算是两块互不干扰的地方。

现在这天气,哪个人不是在就着地龙待在屋子里取暖,宫里除了一些走动的下人,没有哪个主子会在这样的日子里出去。

外头大雪,今日停了课,尚书房少有的给皇子们放了假。

“主子,皇贵妃娘娘到重华宫见您。”诡子走近自家主子,轻声报告。

拧紧了拳头,邵华池看着被大雪覆盖的皇宫,冰冷的唇角微一勾,毫无温度,“本殿诸事缠身,无法相见,告诉她城郊墓地,自有她想知道的事。”你也该死心了,就是死,他也不是你的。

“七哥,留步。”邵子瑜喊道。

其他皇子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两人,作了揖纷纷离开。

向来不参与任何斗争的四皇子,倒是看了两眼七皇子才离开,之前给皇太后送阿芙蓉的事情,让太后很是褒奖,也间接提升了他的地位,这让他在宫里的生活也好了不少。

两人一同走,邵子瑜也不隐瞒,直接问道:“对这次的灾情你有何看法?”

雹灾、冻灾、饥饿成为冬天晋国最大的民生难题,这几日皇上拨了国库不少银子前去赈灾,再加上户部从旁协助,此事交由大皇子督办。

“至少不能让大哥把原本属于百姓的银子都贪了去,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们一条活路。”

邵子瑜有些惊异,他是没想到常年待在宫里的哥哥,居然会考虑这些,“七哥,你认真的?”

“你不信?”是啊,认识傅辰之前的他,也是不信的。

百姓,更像一个符号,而不是真正活生生的人。

“只是有些惊讶这是七哥说的话,那么等老大有动作了再商议。明日父皇让我们对灾情的解决办法拟折子呈上,这折子你可要好好斟酌。前些日子的抗旨不尊父皇虽未降罪于你,却不代表这事过去了。”自打上次在东榆巷对七皇子进行威慑后,邵子瑜如今对邵华池算是推心置腹,大事小事都会进行商议,他当然不愿意老七出事。

老二被禁足,没有期限,十五做了质子,八和十二被滞留在羌芜,其他不是像老四这样不参与朝政的,就是已经站队了的,现在每一步他们都步步为营。

邵华池将一份秘密名单递给邵子瑜。

邵子瑜打开后,发现这是一部分大皇子派的官员的罪证,错愕道:“你怎么拿到的!?”

“派人调查的。”这是傅辰给他的。

邵子瑜对邵华池的能力,都有些忌惮了,这东西有多难拿到,他很清楚,而只要有这份名单,想要抓到老大的错处可就容易很多了,如果换成他自己,他是不是也会像老大那样毫无察觉,被邵华池洞悉个透彻?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邵子瑜从骨子里泛着冷。

万众中幸,邵华池没有继承大统的可能性,也正因为如此无论邵华池有多大的能力,有多大的威望,都不必担心。

得到这般助力,真是连老天爷都站在他这一边。

邵子瑜渐渐恢复了自信笑容,拍了拍邵华池的肩膀,“有七哥在,何事能愁?”

这份密函,邵华池刚开始拿到的时候比邵子瑜更惊异,傅辰的奇才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能一次次刷新他的认知,哪怕傅辰如今不在这皇宫内,他的影响力却始终存在着,根深蒂固地发光发热。

对于傅辰的对头来说,却是个头疼至极的人。

谁会希望出现这样一个到“死”都在设局,让你不得安生的人,而他“生前”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影响深远。

在发现李變天一行人有问题时,傅辰做了足足一个月的准备,为了让邵华池能尽快扳倒大皇子,他不得铤而走险,催眠一右相后,从右相口中得知了一连串名单,拿到关键账目。

这样的技能哪怕是自家主子傅辰也没打算说,被古人发现这种古怪的能力,多出来的事端可不是他一个三品太监能左右的。

虽然证据还不够全面,但已经足够邵华池操作不少事。

皇城东门,老胡是卖鱼的,只是现在这季节河里哪有什么鱼,他上次想抓一条差点就掉进冰窟窿里,这会儿哪怕是生活在皇城底下,他们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只能出去林子也看看运气看能不能猎到东西,他今天一样还是空手而归,饿得头晕眼花,却发现东门那儿格外喧嚣,那是灾民,每年这个时候总有那么一些灾民不远千里来到皇城外乞讨,乞求一点微末的希望。却连进城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无望地在城门外徘徊,祈祷里头有人能施舍点食物,但要不了几日,这些人就会消失,有人说是被巡城兵赶走了,有些说是带去皇窖做苦力,也有的说被他们被赶出了外头冻死、饿死了。

老胡叹了一口气,再可怜那也是世道,他自身难保没办法帮到任何人。

走近了能闻到一股粥香,这让老胡有些莫名,不过粥的味道对于一个对食物执着的百姓来说,那是全天下最好的味道。瞧到了一个熟人,拉住了对方,“老张,这是出什么事了?”

“是七皇子和九皇子向皇上申请,开放部分官员府邸的粮仓,每个人能拿一碗!”

“这…这要银子不?”

“要什么要,那都是白给的,还不快叫你老婆儿子过来拿,听说会维持到开春,可是天大的好事,老天有眼啊!”老张眉开眼笑的,一碗粥让他眼睛里洋溢起了幸福。

哪有那么好的事,这些官怎么肯?

老胡觉得自个儿在做梦,直到拿到七皇子亲自给他盛的粥,那粥还格外好看,粥上面飘着鲜嫩的葱花,里头居然还能见到肉末,听说是七皇子把自己一个冬天的份例都给用到这上头了,他又掐了掐自己的脸,才能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都是真的。

这可是七皇子给他的,那么一个在宫里头备受宠爱的皇子,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给他们布粥,关心他们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他们不管这是否出于某种目的,存在什么真或假,只知道谁是真的在给他们东西吃,关心到他们真正所需要的。

他以前就听过七皇子,卖鱼的时候就听到经常听人说,七皇子对外头那些伤兵有多好,送水送食物送药,还让他们住到痊愈,哪像以前给点银子就打发了,他的大儿子是八年前去的战场,回来的时候缺了胳膊,大夏天的伤口没养好,伤处腐烂化脓,大夫说带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回到家的时候,人就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果赶上这个时候就好了,有七皇子在,说不定儿子能捡回一条命。

回家!他要赶紧回家给婆娘和小儿子知道,过来拿粥。

“你可别忘了咱们九皇子可是在文人雅士中很有名的,再说七皇子上次还帮了伤兵呢,这次七皇子提出与百姓共患难,皇上让官员自愿捐出,绝无强迫,有的粮食多的官就捐了,听说还受到皇上褒奖呢。”

“两位皇子,真是菩萨转世啊!”

“别看七皇子长得……,但他心里有咱们!”

“你们发现没,七皇子好像一夜白发!”

“我听说就是担心咱们,给愁的!”

其他听到的人,纷纷附和。

一路上他听到路上的人都在讨论这事儿,原本前些年国师的安乐之家也会开仓放粮,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到了今年年末的时候,安乐之家的诸多问题就被爆了出来,就好像提前策划好的一样,桩桩事都令听者毛骨悚然。什么里面其实只招收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和小孩都会莫名其妙的死亡,有些尸体奇形怪状,还会散发着莫名的恶臭,当这些尸体抬出来的时候,栾京的不少百姓都是亲眼看到的,以讹传讹,传到后来所有人都对安乐之家敬而远之。

听说国师平日就需要不少药人来为陛下做仙丹,但宫里哪里能提供那么多,这不有个现成的安乐之家,里面多是难民、孤儿、无家可归的,就算死了也没人会在意,拿他们做实验再好不过。

隐约猜测到真相的百姓们没办法恨皇帝,更不能将这份怨气宣泄在嘴上,只能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在国师身上,以前有多爱戴,现在就有多痛恨,谁希望自己的命被当做物品一样,国师的卧病在床说不准就是报应。

本来安乐之家是百姓们的乐土,现在的口风却完全变了,也不过短短数月。

观星楼,扉卿躺在床上,刚清醒,在听闻属下的报告后,丹田郁气积压,一口鲜血喷在被子上。

“国师!”属下大惊失色。

扉卿挥了下手,不顾体虚蹒跚来到观星台,看着那颗属于天煞的星越来越亮,而伴随在他周身的**星和璇玑星也熠熠生辉,喃喃自语道:“是他……定然是他……”

趁其病要其命,是天煞的做事风格,从不放过任何机会。

短短的时日里,流言的风向,民心都颠了个倒,天煞的羽翼渐丰,再任其成长下去,可还有他戟国人的空间!

回到屋子里,点上油灯,烛光照得扉卿的脸忽明忽暗。

他摊开了一张信封,这是他之前吩咐下去的,既然找不到天煞,那么就先找**,**星代表着祸国殃民,绝世妖姬,拥有魅惑帝王之能,那么最近有哪位妃嫔是备受宠爱的,她将是关键!

梅珏,在宫中数十年,年方二五,倾国之色,曾是姑姑所的三品姑姑,后被封为婉仪,三月内升至从二品梅妃,帝甚爱之。

“梅珏……梅妃,咳,三个月,倾国之色……”扉卿不住咳嗽,鲜血从嘴角滑落,他毫不在意地擦去。

每一条,几乎都对上了。

十之**,她就是**星,潜藏帝王身边的妖姬,“让他们查出来,这一年内,这位梅姑姑与何人交往甚密。”

“是。”

“咳咳,等等,找机会,让她再也没有晋升的机会。”

若是魅惑之心红颜薄命,少了一方助力,天煞,你还能稳坐钓鱼台吗?

听到消息的青染几人,来到城外,看到了被百姓围在中央布粥的邵华池。

“蓝音,公子的事,我们要不要先与殿下说,我觉得殿下也许对公子是信任的。”

“密鸟到现在没来,更没传来任何消息,恐怕凶多吉少,无论是殿下的授意还是其他人从中动作,至少能说明一点,只要公子回来,凶多吉少……我们将公子还活着的事告诉殿下,岂不是陷公子于不义。”

青染闻言,点头附和,公子本就在京城如履浮冰,若是她们实施一个错误的决定,不但没找到要陷害公子的人,反而弄巧成拙,又该如何?

“我们先走吧。”最后看了一眼被百姓爱戴的邵华池,两人沉默离开。

回到潇湘馆,青染收到了一封熟悉笔迹的信,几乎在看到的刹那,她激动地双手颤抖。

蓝音发现她的异状,跟她进了屋,“怎么了你?”

“蓝音,你和橙心留在栾京,我准备离开京城,去找公子!”

“你说什么,是这封信?”

“对,是师傅写的,师傅已经到臻国了,并已协助小皇帝平定了叛乱,师傅说在半个月前他就收到了公子的信,公子正往西北的方向走,最终的目的地可能是……戟国!”

“什么,怎么会是戟国!”

临近傍晚,大雪渐停,邵华池的手冻得僵了,他搓了搓手,因为不断的舀粥,导致手臂僵硬酸胀,还没等他继续动作就被一旁的景逸拉了过来,清凉的药膏抹在手上,缓解了疼痛。

“谢谢,景哥。这几日也辛苦你了。”发现景逸轻柔的动作,邵华池有些感动。

“与我客气作甚,帮自家弟弟不是应该的吗?”景逸闻言轻笑,拍了拍邵华池的手。

正要说什么,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在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背影,清瘦又高挑,像是忽然被雷劈中一样,邵华池所有动作都停止了,时间在这一刻静止,脑中想不起任何事,只有那身影。

好一会,邵华池猛地放下了手中的锅铲,疯了一样跑了出去。

那人正在出城,上了一辆马车,朝着一望无际的雪地前行,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只存在于他的幻想中。

“等……等等,别走!”他如同不懂怎么呼吸的病人,急速喘着。

“殿下!”

“华池,你去哪儿?”

好像有什么隔绝了他的听觉,邵华池的双眼唯有那辆飞驰而去的马车。

人群一阵骚乱,谁都不知道七皇子这突然是怎么了,刚刚明明还好好的。

邵华池看到了城门外牵着马匹过城的商人,行动比思想更快,将代表七皇子的令牌给对方看,“马借我!”

那经过的路人,呐呐的看着这个“强盗”,受宠若惊:“七皇子!?骑着我的马!”

感觉这匹马,都镶了一层金似的,等它回来,这匹马就可以改名叫七皇子骑过的马。

从第一次见面,这个小太监见死不救,他气恼,他愤怒,到后来的每个相伴的日日夜夜,充斥在他们身边的是猜忌、试探、逼迫,但无论是好与坏,他都觉得那个人始终在原地,不会走远,只要一个回头的距离,那人就还是那样淡定微笑地看着他。

快马加鞭,赶上了那辆马车。

“停下!”

赶马车的车夫好像也被疯魔般的皇七子给吓懵了,赶紧停了马车。

邵华池迫不及待地下马,掀开马车的帘子,里面坐着一个白面书生,面色煞白,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你、你要做什么!”

瞬时,从云端掉落谷底,所有的惊喜都化作了绝望和迷茫,邵华池麻木地放下了车帘。

是啊,他走了。

这个世界对他有太多不公,自己对他有太多的亏欠和逼迫,他为什么还想回来呢?

永远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傅辰已经不要他了。

这座城,失了这个人,冷得像一座空城。

邵华池蹲在地上,空洞的眼神望着地面,冰冷的雪水渗透裤子,钻入了膝盖,冷得刺骨。

那辆马车早已不见踪影,而他还停留在原地。

后方传来马蹄的声音,是景逸带着人赶来了,弯身扶起邵华池,“您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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