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雨带着夏秀安要去的地点相当隐秘。路程也许不算远,却周周折折,一会下山,一会越峡谷,一会又再上山。直到在这近五月天的山间突感一丝寒凉之意袭来,叶无雨才停下了脚步。
他掠上一株大树举目瞭望了一下,才纵了下来扯了夏秀安又往根本没有路径杂草丛生的高顶行去。
夏秀安喘着气,“叶无雨,你确定小寒潭是在山顶?”
“我有说我在找小寒潭吗?”叶无雨脚步如飞,语意轻松。
夏秀安一屁股坐在杂草丛上,叉腰指住他,上气不接下气,“没找小寒潭,你满山遍野地扯着我跑什么?没看到我快断气?”
叶无雨斜睨着她,嘴角微翘,“你身体太差,趁这机会练练腿脚又如何?”
夏秀安已经彻底不想和他说话了。
“虽然我大致知道了小寒潭的位置所在,但赵纭生的话我却不能全信。我们若能上到山顶,不仅可以众瞰群山,还可以先察看一下小寒潭周围的情况。顾念蓉跟在我的后面忽然不见,我不得不谨慎一点行事。”
他总算给了她一句解释。
夏秀安的脸色这才稍微好转,又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龇着牙,“你如果能好好说话,我保证我能多活两年。”
叶无雨抓住她胳膊,举着她伤痕累累的两手,口中啧啧有声,“能让你多活两年的前提是要解决茯夷花毒,其次再是你手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伤。你一个女孩子,都不知道要爱惜自己?”
“要你管。”夏秀安挣扎,他的手却如铁箍般嵌住她,让她难动分毫。
叶无雨笑眼一弯,“我偏就要管,你能奈我何?”
夏秀安已没力气陪他闹腾,索性放松了两手任他拿捏,“我身瘦体弱,自不能奈你何。不过我相信这世间恶人自有恶有磨,像你道风公子这样的恶人,总有那个能收拾你的人在某个地方等着你。”
“我很恶么?像我这等英俊潇洒又懂得怜香惜玉的好人世间可是少有,不过是你还没发掘到而已。”叶无雨笑咪咪地放开她的手,眸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道:“你的还是我的?”
夏秀安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什么?”
“我是说,是撕你的衣裙还是撕我的衣摆?你的手如果不包扎,等会恐怕有些麻烦。”
此人行事诡谲,行一步,想三步。夏秀安实在不知他下一步要干什么。本来昨晚用了容庆的药膏伤口已不再那么痛,可是绝不宜再受任何伤,她可不想把这双手废了。
她瞟了眼叶无雨昨晚才新买的月白长衫,“当然是你的。”
叶无雨二话不说就把他的袍摆撕了一大块,同时又扯成两小块,边给她包扎边道:“你若衣衫不整,别人只道你这孩子不会照顾自己,把长裙给挂坏了。我若衣衫不整,就怕别人怀疑是你对我存非分之想给撕扯坏了。到时候你还要费口舌去解释。”
夏秀安已了解他的德性,不轻不重道:“你放心,我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费口舌。等会见到人,我就说你半路想对韩瑶用强不成,反被韩瑶扯坏了衣衫,正好韩瑶身上的衣裙也挂坏了。到时候别人只会对你群起而攻之,绝不会像你一样三观不正联想到我这个弱女子身上。”
“果然最毒妇人心。和你开个玩笑你也能对我栽赃陷害,如果我真要对你做了什么,你不会谋杀亲夫吧?”
夏秀安听他越说越没谱,索性闭了嘴。
叶无雨手脚倒是麻利,三两下就把她的两只手掌给包扎好。待确认不会二次受伤后,才又扯着她往山上走。
在他连拖带拽之下,一路披荆斩麻,半个时辰之后总算登上了山顶。
此时正是入夏之初,烈日炎炎,整个山脉都笼罩在一片蒸汽之中,使得山间云雾升腾。却不知如何,上到山顶,众瞰群山,除了不远处的山峦云雾缭绕,脚下的山头却一片清明。
被长风一吹,空气中甚至还有一股湿润和凉意。
在这近午时分,白耀的太阳拼命喷洒着热量,光线十分织烈,以至将西南山下一片地势奇险的地界照得清晰可见。
但见在绿树掩映下,一弯似明镜的河水在如盆的山底若隐若现,而那河水却环绕着似一把利剑直插云霄的奇峰流淌,地势颇为奇特。
就在那河水之外,意外的有一大块空地,平整得很,应是人力所为。
如此高的地方往下看,绕是夏秀安胆大,也不禁头晕目眩,小腿肚发软。她紧紧抓住旁边的树枝,这时候终于明白叶无雨为何要提前为她把手包扎一番了。
“此处凉意阵阵,难道那条看着平静的河水就是小寒潭?”她小声道。
“就算不是,也应该相隔不远了。”叶无雨目注下方,“当年长生宗在被林盛光剿灭后,这么多年都说长生果不知去向。有人猜测长生果实际上已落入林家手中,却苦无证据。如果赵纭生的消息非空穴来风的话,以此处险要的地形来看,只怕此地是被林家人所控,一般人很难进入。”
夏秀安对他这话甚为认同,赵琮玉一再想将她掳走,就是想逼出被茯夷花毒滋养的玉凤凰以便能打开被封印的长生果。如果长生果没在他的手里,他断没有打玉凤凰主意的理由。
也就在两人朝下观察之际,那片空地上果然已见几个黑甲军士走过。
“叶无雨,看来你所料不差。如果此处有重兵把守的话,说明我姐夫的话没错。那长生果应当就被藏于此处。”夏秀安不惊,反而眉梢暗带喜色。
叶无雨摸着下巴,回头上下打量她,“赵琮玉那厮说你身上有玉凤凰,也就是长生宗的神符,那可是破开封印长生果的关窍。沈悦当年把神符打入你娘体内,你娘又把它转到你身上,不知你身上的神符能否感应长生果的存在?”
夏秀安摊手,“反正我现在是没有感觉。”
“如果我们能离寒潭近一点的话,说不定就可以确定赵纭生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了。”
“你这不是废话么?现在下面有重兵把守,而且还地势奇特,想必只要是人类,要踏近半步恐怕都不可能。”
“你说得没错,此事得容我再想想。”
叶无雨正要换一个地方察看,正在望着下面的夏秀安忽然一声惊呼,“那不是顾念蓉么?她怎么会和那些黑甲军在一起?”
叶无雨动容,朝下面空地上看去,果然看到昨晚就消失不见穿着一身翠绿罗裙的女子与一个黑甲军士慢慢走过。尽管隔得远,以他的目力,自然一眼就能认出是顾念蓉。
“不好。我们中计了。”他脸色微变,一把扯起夏秀安就往山下飞奔。
夏秀安莫名所以,却知他的话肯定有其道理,当下也不敢耽搁,赶紧随他下山。
两人一路狂奔,偶在山间竟可见人踪。叶无雨机警,都事先叫他给绕了开去。直到离那小寒潭的山头连翻了两座山,听闻前头传来两声虎啸,他才稍缓下了步子。
然后一阵腥风弥漫,就见一个少年一身狼狈跌跌撞撞从丛林间朝他们奔过来。当看到他们,少年边跑边惊惶道:“二位快跑,后面有雌雄两虎追来……”
叶无雨看到他背上的竹篓,眉一皱,“你是方子祁?”
少年一怔,停了步子,“你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夏秀安也是惊愕,他们随便乱撞也能这般凑巧?
叶无雨微微一笑,“我们和你晏师兄特意来大莲山寻你去浩然门。你爹也正带着众人四处寻你,药你先就别采了,马上随我们出山去。”
方子祁正要问出了什么事,夏秀安已催促道:“如此劳师动众,肯定是有要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走。”
几人这一说话的时间,虎啸声几乎已近在咫尺,叶无雨挥了挥手,“你们两个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负责把虎引开。”
说完,脚底轻纵,竟朝虎啸声处迎面而去。
方子祁大惊,要去拉他,却被夏秀安拦住,“不用管他。他轻功卓绝,引开两只虎应该不成问题,我们不若上树等他。”
此人绝不做没把握之事,既然他神色轻松,想必定无危险。夏秀安不欲拖他后腿,言毕,率先自己就找了棵大树往上攀。
方子祁见她身手灵活,自不好落后,紧跟她后面也上了树。
两人在树上隐好身形后,夏秀安便将发生在浩然门的事一一说给了方子祁听。方子祁一听还有人扮成了他的模样在浩然门盗宝杀人,既是吃惊又是担心。心里惴惴不安,生恐因此给师门带来了任何不便。
他们说话的当口,虎啸声虽已渐远,但啸声却密集,似乎两虎正在与人搏斗。
夏秀安没想到叶无雨会狂妄得要以一人之力去杀两虎,这绝非他的风格,说心里没有一丝担心肯定是假的。
好在不多会,虎啸声便弱了下去。又等了约半个时辰后,随着一阵人声,就见一群人意气风发,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
这群人竟然是几个方向分散的晏亦辰、骆非寒一众人。虽少了一个韩瑶,叶无雨身边却多了一个顾念蓉。
夏秀安赶紧拉着方子祁从树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