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才上岸,就被胡家早候在河岸边的家仆给接迎住,很是热心地将一众人迎回了胡宅。
胡上水在城西的宅邸比起裴家来自然要小得多,却也是朱墙碧瓦,亭台楼阁,假山石林,小桥流水,江南韵致尽在其中。
胡家祖上自前朝起便居于此,世代经商,已是一百多年。当年夏秀安的外祖胡上林却天资聪颖,爱读书,小小年纪便出口成章,颇得胡家老老太爷的喜欢,当即就把他送到私塾。胡上林真的是块读书的料,没多大年纪就考取了秀才,后又中了举,探花郎,娶了官家小姐后,就在京城落了根,直至今日成了从五品的太史令。
而胡上水则和另一个兄弟依然兢兢业业守着这一片老家业,在他家老大过世后,便分了家,又分别在城西置了产业,各干各的起来。
胡上水有三子五女,均成家生子,女儿虽都嫁了出去,三子却开枝散叶,上上下下算起来也有上百口人。所以各个院子才算是住得满满当当,倒是热闹非凡。
夏秀安到后,表舅表舅妈和一些表兄弟姊妹都出来相迎,一时让她看得晕晕乎乎,当即就把俞以梁给她送的赔罪礼分别送了出去,倒也圆了个人情。
江若锦几人被安排到了后一进的客房,夏秀安几人则被安置到了稍前的地方。
待一番收拾之后,夏秀安披散着一头长发,已准备就寝。看到浣碧和秋韵还在忙,便道:“你们过来,我有话问你们。”
正在拧巾子的浣碧擦了擦手,“这个时候,姑娘不先歇息了明天再说?”
夏秀安摇头,拍拍身边的凳子,“我真的觉得很奇怪,那日我明明已经把你们送上了快船,缘何后来又是和那些米商一起坐船回来的呢?”
“姑娘还说。我们明明是被劫的,在衙门里,那些官差一直让我们在被请去做客的供词上签字画押,我们都顶着不签。姑娘为何一回来就和那些睁眼说瞎话的米商一个说法了?我们的罪岂不是白受?”秋韵心里憋着一口气,此刻终于给嘣了出来。
“孩子,这世道太险恶,你还是太年轻了。”夏秀安捏捏她嘟得老高的嘴,笑道:“米商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因为他们还有家小。我为什么不说,因为我三姥爷一家以后还要在这里生存。打个比方,如果我说了,官府也相信了,那俞大寨主会怎么做?他肯定会把此事撇个一干二净,龚老三被推出来把事情一个人顶着。他一个人的命能抵得这贺大哥和贺二哥的命么?”
她抿了下嘴,“何况以那柏大人的口气,就算我有力证,他也会一一推翻给龚老三脱罪。与其这般费口舌时间,不若图个清静。”
秋韵恍然,“怪不得那些米商回来后会异口同声说是被请去的,原来是有顾忌,我前两日恨得他们要死。”
浣碧看着她那模样笑了笑,“其实这一点我也想到,说实在话,我从未怪过他们。可是我们有我们的立场。那日那些蒙面人四下里搜寻,都未曾见姑娘身影。龚老三逃走,姑娘下落不明,奴婢以为姑娘还是被他掳走了。出来后,为能找到姑娘下落,我和秋韵是一定要死咬龚老三的,不然,谁也不知道姑娘会被他怎么样。”
“你们回来后,苏姑娘没有说容公子有去救我?”
“苏姑娘有说,可是谁也不能确定姑娘到底是被救走还是被龚老三掳走。”
夏秀安点了点头,“说得也是。”
“说起那日姑娘送我们上船,其实还没多远我们就看到姑娘和他们打了起来。当时我和秋韵就按姑娘的吩咐,把剑比在了那个划船的土匪脖子上。那土匪开始假意屈服,趁我们一不注意,反而仗着力大一下子就把我和秋韵打倒。就在他准备回划的时候,遇上了那些蒙面人的快船。其实说起来,还是那些血洗十八寨的人救了我们。”浣碧回忆道。
“哦?竟是这么回事?”夏秀安微一挑眉,“照这么说来,那些米商并不是因为藏了起来没被找到才未遭杀,而是那些蒙面人根本就没准备杀你们。”
“不错。他们岂止没有杀我们,还是他们给我们安排了船只,我们才能顺利回到钟陵。”
夏秀安有些不解,这些蒙面人既然敢血洗卧龙寨,肯定是与卧龙寨有很深的仇怨,且心狠手辣。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还要留活口,就不怕露了什么破绽?
这个疑点自然一时也不会有任何答案,确实夜已深,浣碧调小了油灯,就准备关门让夏秀安睡觉。
看到秋韵已经出去,她想了想,又走到床榻边,附在夏秀安耳边小声道:“姑娘,有一件事我恐怕还是得告诉你知道。”
夏秀安从被窝里扭头看她,浣碧神秘道:“在那艘蒙面人的大船里,我好像有看到贺麻子,他当时还朝我笑了一下,然后就把蒙面巾戴上了……”
夏秀安吃惊得差点又要从床上坐起来,“当真?你没看错?”
“嘘——千万不能让秋韵知道。她脸上挂不住事,如果嚷出去,怕是要给徐将军惹出天大的麻烦。”浣碧小心谨慎地看着门口,生恐秋韵这时候进来。
夏秀安端端盯着浣碧,看着女孩子细腻姣好的面容,冷不丁道:“浣碧,我忽然发现你是个人才。”
浣碧不好意思一笑,出去洗漱了。
若是贺麻子是蒙面人中的一员,那岂不是应了徐澜庭临行说的话——即便万一有何不测,他们只要有能力向外传递消息,不出多长时间,就会有人援手。
原来贺麻子没死,贺老实真如他出事前交待的话,他是去搬救兵。
原来大家都没事。
原来一切还是如此安好。
夏秀安一时间心情大好,日间在柏县令那里受的气似乎也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