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种宫办的花灯会,夏秀安是没资格参加的,可是今年不知是基于什么原因,内务府居然将她的名字也造在了册内,让她不得不打醒了精神参加这种聚集大梁最顶级名流的游园会。
或许是越担心越出事,正月十二的时候,她竟染了风寒,先是发烧,后是咳嗽,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正月十五那天,才不得不在浣碧的一再催促之下勉强起了床,一番东拉西扯,未时过后,方让她给简单收拾一下后,随意吃了点东西,就准备出门。
“姑娘,你看你脸色白得跟纸没两样,还是让奴婢给你打点胭脂有精神头些。”秋韵进门一看不对劲,说着就要去屋里拿妆盒。
已经被浣碧絮絮叨叨一回了,夏秀安本就头痛,实在不想再听她唠叨,忙蹙起眉头轻轻拉住她,“你只管好生照顾照碧,我脸色白着,说明我有病。有病的人在宫中才不会被人记挂着,你就别多事了。”
秋韵似懂非懂,浣碧无奈,“你以为我不想把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姑娘说这样很好,用不得着我们操心。去忙你的吧。”
秋韵嘀咕,“这思路也是清奇,这般好的机会,自然是要收拾得娇艳如花,再趁机找个如意郎君。难道是如今的如意郎君都喜欢这种病西子?”
夏秀安彻底无语,难道她们就听不懂她不想被人记挂这句话?
浣碧陪着她出来,门口已停了几辆清一色黑漆青帷的马车,并排站了几个穿着一般无二的青衣小袄的车夫和小厮。
夏胡氏和夏兰安这时也相携过来。
夏秀安情不自禁掩嘴咳了几声。
夏胡氏担心道:“你这般模样怎么到得皇宫?若是过了病气给那些贵人,又要遭人的数落和白眼了。”
夏家如今正风雨飘摇中,这个时候,最不能承受的就是来自朝中各种不好的声音。所以,在夏胡氏看来,在这个重要的场合,是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能让人抓到一点把柄。
在这一点上,夏秀安有时候不得不对她有一点敬佩之意。因为夏胡氏行事虽然毒辣,老谋深算,但她身为夏家主母,很多时候,她还是把夏家的整体利益放在前头。
“如果能不去,我自然懒得动。既然一定要去,我也自会找人少的地方呆,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她嗓音嘶哑地说道。
“夏秀安,今日可是在皇宫里,圣上的眼皮子底下,你若敢闹幺蛾子,圣上随时都可以让你掉脑袋。到时候希望你可别牵累到了我们身上。”夏兰安难得没有一见面就开骂,反而还一反常态,警告了当中的利害关系,虽然话仍是不太好听。
看她今日装扮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似乎又回到了初见她时的娴静淑婉,夏秀安心里暗暗称奇,几日不见,她就改性了吗?
“只要大姐不像个泼妇般跳脚大骂,让所有人一睹大姐的无限风姿,这天下也就太平了。”
夏秀安浅浅含笑着上了马车,没再去管夏兰安眼里的心潮起伏。
今日的天气已完全放晴。一碧如洗的天空,吹着和煦温暖的风。金色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似是瞬间就扫去了人世间的所有阴霾。
三个人坐在一辆马车里,夏胡氏一再说明了一些宫里的规矩,又一再叮嘱姐妹两个不可在宫内龃龉,免得成为别人的笑话和攻击的对象,“五丫头,你大姐以前也是心气高的,如今因为你即将成为诚王府的妾室,你切不可在外人面前贬低了她。你们好歹也是一家人,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姐妹,一荣俱荣。在府里闹闹也就罢了,绝不能让外人看了我们夏家的笑话,让你们父亲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知不知道?”
夏秀安耸耸肩,“母亲也是知道我的性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大姐不闹,都会相安无事。”
夏胡氏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你大姐我已经一再告诫过她。她还没那个胆子在皇宫里撒野。”
怪不得这么安静,看来也不是个听不进话的神经病啊。每日一骂,也不嫌累。
由于正月十五街上行人繁多,很是行了一些时候,马车行至内城门。然后就有守卫森严的禁军,一辆一辆的检查。哪怕有女眷,也不曾放松半分。
马车入城,风儿不时撩起帘子,看到一重一重巍峨的宫殿和屋宇,让人不得不慨叹这代表至高皇权的地方却实有着与世不同的威严和庄重。
待到一个古香古色的园子,几人在宫人的引领下下了马车。这才发现这偌大的园子外围停驻了不少颜色标示各异的马车。不时有女子细细柔柔笑着往另一处月洞门走去。
早春的太阳落得早,尽管才申时末,天色已渐渐灰暗下来。落日也不知什么时候躲进了云层。
几人随着一个个穿红披翠的莺莺燕燕走进门内,发现这处所在最是灯火辉煌,昏暗的园子被点得如同白昼。偌大的庭园四周绿树成林,每株树梢上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轻轻在夜风中摆荡。
而树下则摆放着从暖房里端出的各色花卉,百花齐放,让人将在这个时节只有在皇宫才能目睹的争奇斗艳的世界尽收眼底。
这一园子里,坐的尽是女眷。女人多的地方,八卦就多。
“看到没有,那个白着一张脸像个病殃子的就是夏家五姑娘……”
“呀!就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能在京城里兴风作浪?”
“就是。虽然听闻在才学方面还能胜过李凝珠姑娘,谁知道有没有造假?”
“她爹夏忠良最近被查,听说是账面上也有纰漏造了假……造假可能是他们家的祖传秘方……”
“……小声点,他家大姑娘三月就要入诚王府了,人家可是堂堂正正的妾室,你们再嚼舌根小心人家日后找你们算帐……”
一张张画得精致的脸碰在一起窃窃私语着,言词间透着讥诮与调侃,听得夏胡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又一阵紫。这些官家女眷虽然深处大宅,但朝廷的风向却因为有人在朝为官而甚为了解。捧高踩低,落井下石,可是她们的拿手好戏。
她只当没有听到,紧握夏兰安气得直颤抖的手,携着两女先向坐在首位的几位娘娘请安问好,然后高昂着头颅,斜视着众女眷,步入早已按职位高低备好的案几后面。
见她们坐过去,几个临近的女眷这才悻悻住了口。夏秀安故意更是深切的捂嘴连声咳嗽,咳得几乎快要断过气去,似乎还有唾沫星子四下飞溅,周围的女眷嫌弃地扭过头去直是避让。
“真是不好意思,只是偶感风寒,并不是像那些肺痨一样有传染。诸位不必躲避。”
她一脸歉意病厌厌地道着歉,却是惹得那些女眷更是皱眉,有些甚至还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