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你别说!”
云韶苦笑了下:“再不说……我怕……没机会了……”
她每一句吐词都很艰难,因为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汩汩鲜血加速涌出。意识在涣散,生机在流失,她很清楚自己那一剑有多狠,多没留情面。
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拦下他们。
容倦喉头哽咽,狠狠闭了下眼。
似乎把什么强逼回去,他说:“韶韶,不会有事,再坚持下,坚持下!”
云韶微微笑着,看着男人因为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看着那近乎完美的侧颜寸寸崩裂,一分分露出真实的模样,心里很温暖。她靠在他怀里,听着砰砰有力的心跳声,鼻息间充斥着血腥也掩不住的草药清香,不顾他兀自开口。
“阿倦……我很开心……”
“能死在……你怀里……真好……”
“胡说!你不会死,你不会有事!”容倦加快脚步,身形都快化成了风。
然而无论他怎么快,似乎也快不过那些血。
流得太快了,他满手、满身都是,似乎能感知到怀里的娇躯,正在一分分变凉。
“阿倦……答应我……”
云韶的声音太轻,就像梦。
“别杀我哥……”
身子一僵,他咬牙。
“我答应你。”
“那就……好……”似乎心头大事落了地,云韶的生机消散的更快了,容倦一言不发抱着她,闯进皇宫,任何人、所有敢来拦的,统统踹开,他冲进了太医院,正在讲课的温子和吓了一跳,等看清他怀里的血人儿时,更是惊得瞪出眼珠。
“救她!!”
容倦厉喝,一向清冷孤傲的男人狰狞如魔,每个字都带着杀意。
温子和抖了下,急忙冲过来。
然而云韶的手攥着容倦衣角,死死不肯松开。
“阿倦……”
容倦急忙俯身:“我在。”
云韶拉着他,努力将人拉得更近、再近些。
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只隐约看得清轮廓,她笑了笑,伸手,在他脸上胡乱摸着,轻的像风一样的声音从唇边泄出。
“遇到你……真好……”
头一歪,手掌垂下。
容倦睁大眼睛,近乎崩溃地大叫:“韶韶——云韶!!!”
三年后。
大夏还是大夏,坐在茶楼酒肆谈资的人,换了一批。
“诶你们听说了吗?前些天四王爷醒了,咱们皇上呀立刻下了退位诏书,要把皇位传给他呢!”
“啊,四王爷,你说得是那位军中战神吗?”
“对对,就是他!”
“那咱们皇上呢,他那么年轻,就退位啦?”
“嘿嘿,你们不知道吧,皇上其实不想当这个皇帝。”
“快说说,那是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皇后娘娘,我记得三年前,皇上抱着她冲过街上,那样子,真是吓死人了。后来……”
茶楼酒肆说得热火朝天,承乾宫里也同样热闹,大臣们一个比一个嚎得厉害,有几个老臣简直要以死相逼了。
“皇上,您正值壮年,怎么能退位啊!”
“是啊,四王爷大病初愈,如何能担如此重任,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魏大人,钱大人,你们也说两句话啊!”
……
魏严和钱忠良对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做他们的雕塑。
谁不知道当今皇上性情坚冷,举凡他的决定,什么时候更改过?
容倦看着朝下吵成一团,默不作声阖上奏折:“既然众卿觉得不妥,那就推荐一个稳妥的人——比如,东林王如何?”
顿时间,哗然之声更大。
“皇上,万万不可啊!”
与此同时,养心殿。
被提及的东林王正抱着个奶娃举高高。
“舅舅,再高点,再高点!”
“好!”
他抱着奶娃转了几个圈,旁边嬷嬷们想说又不敢说,如鲠在喉。
幸好这时,值官的宣报拯救了她们。
“皇后娘娘到——”
云韶款步入内,见着兄长抱了孩子嬉闹,忍不住黑线:“哥,别把楚儿抱那么高,小心摔着。”
如今的东林王,也就是云深,将奶娃放下,伸手在他鼻子上刮了下:“楚儿,怕吗?”
“不怕!”小奶娃生得粉嫩精致,奶声奶气的道,“母后,楚儿不怕,楚儿还要跟舅舅上战场,学打仗!”
云韶翻了个白眼,都说外甥似舅,真是一点不错。
将孩子交给嬷嬷,瞅着兄长道:“哥,今天怎么不上朝,我听人说那边都快吵翻天了,你也不去帮衬着。”
云深凉凉道:“我又不是皇帝,凭什么要我去。”
云韶摇头。
说起来也亏得三年前那一剑,不知怎么让兄长改了主意,他没再提复国的事,只向容倦提了一个要求,立她为后,并且她的儿子,必须是太子。
三年,不长也不短,她们家里,也添了个楚儿。
“说起来,他也找到替死鬼了。退位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云韶额角抽抽,替死鬼,这是个什么说法。不过也是,当皇帝累死累活,还不讨好,让长孙钺来自家男人退下,也不错。
“游山玩水,四处走走吧。”
“行,楚儿留下。”
“……”
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大哥就把他当亲儿子疼,偏偏楚儿也黏他,真不知说什么好。
退朝之后,皇帝直接往她这儿来。
宫人们习以为常,因为这位帝王和其他可不一样,人家是后宫佳丽三千,他是三千宫殿只养她一个。
一开始群臣们还劝诫,广纳妃妾,开枝散叶,结果皇帝一句话堵回去。
儿子生多了容易党争,之前的教训还没汲取吗?
大臣们顿时闭嘴。
想当初的太子、四皇子、九皇子,包括这位中途杀出来的钧殿下,确实是腥风血雨、死去活来。
于是在皇帝的强硬下,都默认了这个事实。
皇后宫里,云韶懒洋洋拔下金钗,执梳。
她不习惯宫人伺候,青荷与金菊嫁人后,就更是自己来。
这时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接过玉梳。
云韶瞥了眼,男人从背后环住她:“我来。”
“皇上说了算。”就势靠倒在容倦怀里,闭眼小憩着说起白天的事。
“大哥要把楚儿留下……”
“很好!”
嘴角抽搐,她忍不住睁眼:“你没毛病吧,楚儿不跟着咱们走?”
“不,”容倦道,“两个人比三个人好。”
看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云韶乐了:“儿子的醋你也吃?”
“谁让他总霸着你。”指尖掠过柔软的发,侧过身,在她耳边轻道,“如果是女儿……要不,再添个?”
云韶没好气瞪他眼:“要生你生。”怀胎十月,累死个人,她才不要呢。
容倦见机的快,忙在她嘴角亲了亲:“以后再说。”
云韶卧在他怀里,有一分没一分的玩弄头发,忽道:“对了,上次在承乾宫,你不是说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那时候他说她心善,她问他是不是不喜欢这样,他却说正好相反,之后再问,他就不说了。如今突然想起来,便问了句。
容倦坐起身来,凝视她。
修长指尖拂过眉梢,他将话和答案一并送入嘴里。
“韶韶,你是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