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走吧……”云深靠在她身上,轻轻的声音似乎有笑,“大哥很高兴……还能见着你……”
云韶扶着他,眼泪断了线的往下掉:“哥,我不走,要走我们一起走……我要带你回家,我还要让温子和治好你……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你背着我去捉蝴蝶,大哥,求求你……别扔下我,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别忍下我……”
云深眼底划过一丝异样,接着又被深沉的情绪掩覆下去。
他轻声道:“对不起,丫头……”
这声“对不起”饱含了太多感情,云韶却崩溃般大叫,“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没有!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用,是我救不了你!”
她的情绪濒临极点,流霜挥舞,根本没人敢靠近。
这时,一个沉冷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逆女,还不快缴械投降!”
云韶模糊着视线抬起头,看见云天峥严肃的脸,顿时大叫:“爹、爹!你救救我哥,救救他!”
云天峥立在城墙上,居高临下,能清楚看见云深的伤。
那确实太可怕了,如从血缸里捞出来的血人,他虎目骤沉,狠狠看向身旁:“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刑部尚书王程听到动静也赶过来,看到这般情景,低声道:“对不起侯爷,是本官疏漏,不过据下面了说,动手的是福宁公主。”
“福宁公主?”一个公主,为什么会对他的儿子下这样重的手?
王程又道:“侯爷,其实不管他伤得如何,过两日都是要问斩的,与其在乎这个,倒不如想想怎么保下端王妃吧。”他的女儿王氏嫁给云天峥,两人是姻亲,眼看情形至此,也好意提醒道,“这是刑部大狱,云深更是绝死牢的犯人,端王妃闯牢劫狱,罪名不小。”
云天峥沉目,尘儿的一双子女,他已经没了儿子,不能连女儿也丢了。
双目下移,对上云韶期盼的眼神,肃然喝道:“逆女,你大哥罪有应得,你还不放下他,再向皇上求情!”
云韶听到这话如晴天霹雳,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可以绝情至此,大哥是他的骨肉,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啊!
云深嘴角勾起嘲弄,韶儿不懂,他却知道云天峥的意思,虽然方式不同,但为她的心,总归是一样的。
轻声劝道:“丫头……放下我……”
“不,我不放。”云韶也冷静下来,她知道谁也靠不住了,冷电目光环视场中,突然剑锋倒转,直抵心口。
“韶儿!”
“端王妃!”
城墙上的二人失声惊呼,下边围着他们的卫队也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流霜指着心口,云韶冷冷道:“谁敢上来,我立刻自尽,到时你们抬着我的尸体去见皇上吧!”
兔起鹘落,谁也没想到还有这招。
王程连忙道:“云侯爷,这可不成,你要劝劝她啊!”
云韶封号武安公主,又是端王妃,就这两个身份,谁敢让他出事。
云天峥虎目沉敛,也没料到云韶为救这个兄长以性命相逼。他看着那个酷似尘儿的脸容,上面的坚毅如出一辙,一时心头恍惚,没了言语。
云韶一手扶着云深,一手剑抵心口,她一步一步的挪动,漫长的冗道,上千双眼睛,看着那道瘦小的身影撑起男人全部重量,艰难缓慢地移动着,云深身上的血迹拖出一路,那时间人人屏息,心中生出敬意。
只有一道目光,深邃、复杂,胸腔里的情绪翻覆搅动,几乎要碾碎一切,云深注视着小妹的侧脸,那酷似母亲的容貌,继承了她的坚毅决绝。好几次,他都快要忍不住告诉她真相,可话到口边,又生生吞咽下去。
铁门前,云韶喝道:“开门!”
十几丈高的铁门缓缓打开,云韶松了口气,扶人走到路桥上,没走两步,身后忽然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身子一抖,慢慢抬头。
路桥尽处,端绪帝就站在那里,帝王的脸上无喜无怒,福宁瘫在他脚边,掩面痛哭。他却仿若未闻,一双龙目锁在她身上。
“皇……皇上……”云韶呢喃。
端绪帝漠然道:“还不放手。”
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可云韶手足发软,直想跪倒。她握紧了手,指尖嵌入掌心,那锥心刺痛方才令神智保持一点清明,她忽然松开手,噗通一声跪倒地上。
“皇上!”云韶膝行几步,狠狠叩头,“皇上,我哥没罪,他杀国师全是因为我,您要杀要剐冲我来,求您了,放过他吧,求求您!”她边说边重重磕头,很快额前红肿一片,端绪帝不出声,她就一直磕,头晕眼花的时候,突然听他一声似笑非笑。
“是吗,云深。”皇帝问得是云深。
云韶扭过头,看见大哥扯开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纵容的笑。然后他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之罪……和她……无关。”
一时心肺俱寒,云韶嘶声喊道:“大哥!”
云深笑了下,一如儿时。
端绪帝看了眼急急忙忙跑出来的王程和云天峥,淡淡道:“还等什么。”
王程心头一凛:“是!”转身吩咐卫队把云深带下去。
“不、不!”云韶连滚带爬的要扑过去,云天峥及时拦住她。
“放开我、放开我!”她抓着云天峥的手臂狠狠咬下,云天峥眉头一皱,却没放手。
云韶眼睁睁看着云深被拖回去,心口闷窒得快喘不过气,这铁桶似的大狱,这阴森冷暗的大牢,这座皇城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牢牢锁死在里面,要榨干她最后一丝的心血。
忽然,那张冷峻如铁的面孔微微扬起,她看见大哥在笑,眉梢眼角不同于平日的讥冷,反像是全然放松般,释怀了一切。他的五官很锋利,犹如利剑,微突的颧骨总能让人觉得薄情冷酷,可在云韶眼中不是,她只觉得安心,只觉得有大哥在,她便什么也不用担心。
她心安理得的蜷缩在他的羽翼下,小时候惹了祸,大哥会帮她顶缸,长大了受欺负,大哥会帮她讨回。她那么依赖他,可如今大哥只是出了一件事,她就帮不了他了。
云韶恨自己没用,恨极了,她只能看着,忽地那张苍白的嘴唇动了下。
她看见大哥对她做了个口型……
——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