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偏过视线,一抹鹅黄窜进眼。
昭阳站在那儿,小脸急切,容倦这才似回神般,一言不发下了马。
昭阳松口气,小跑到他跟前牵起手:“跟我走。”
这皇宫何等大,容倦跟了片刻便觉得太慢,直接抱起她道:“指路。”
周延峰站在原地,目送这两位尊贵的皇族离去,全身肌肉渐渐放松。
一个戏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要你做好人,闯皇宫罢了,依着皇上对这位的喜爱,想必也不会重罚。”
秋淮话里有些隐怒,谁不知道这位端王爷一手袖剑天下无双,偏他要拦。
周延峰沉默着不答,秋淮更是气恼:“你真是,迟早被那云家丫头害死。”
“她……怎么样?”
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秋淮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才来管他,没好气道:“死不了,温太医给瞧着,就是脸伤难愈,日后毁容了。”说起来他也真佩服,云韶从养心殿抬出来的时候,是他亲眼看见的,那右脸上覆满了血,一路滴滴答答,流到了东林宫,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人,从哪儿来的勇气往自己脸上划刀子?
国师批命并没有传出去,但武安公主自伤容貌的消息无人不知。
宫里谣言纷飞,最后落在寒觉、长孙钰两人身上,毕竟当时在场的,只有他们两个。
皇宫冗道。
长孙钰负手叹气:“这次,可惜了。”
寒觉跟在身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九殿下,这次造了杀孽。”
长孙钰不屑冷哼:“国师,你难道不要你的佛法弘扬天下了?这等没用的恻隐心肠,还是早点收起来好。”他心里默想着云韶那一幕,哼,一个女人罢了,拿到皇位,他还不信得不到她!
寒觉看着这位天潢贵胄,微微摇头:“殿下,您答应小僧的……”
“放心,只要本皇子登基,立刻为你广建佛寺,立你佛门为国教。”长孙钰坦然说出约定,寒觉道,“阿弥陀佛,那小僧便逆天一次。”
二人走到宫门前分手,寒觉要回钦天监,忽然,一道视线迫得他不得不停步。
那是一道无法忽视的目光,冰冷的杀意几乎实质化,笼罩了这片天地。
寒觉慢慢回头,看见一个人。
冷峻薄情的面孔,波澜不惊,漠然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般,他看见那个人开口:“你是寒觉?”令人窒息的死沉,如千军万马横冲而来,寒觉呼吸微窒,脸上却露出一个笑。
“正是小僧。”他道,“有幸得见‘破军’,不枉此生。”
“破军?”那人眼神微微一变。
“七杀为破,戮天绝地,百年难现的星象,竟让小僧看见了。”寒觉合十诵道,“阿弥陀佛,一将功成万骨枯,施主不建惊天伟业,必造惊世杀孽。”
“呵,妖僧。”那人摇了摇头,“倒是有些本事,可惜。”
“——你不该动她。”
语毕,寒光一烁。
那人经过寒觉身侧时,咔嚓一声,国师的脑袋从脖子上掉下来。
血从腔子里喷出,那人斜睨看去,头颅上那双暗紫双目兀自瞪着,似乎难以相信会被一击致命。
轻轻冷哼,他看着沾了血的手掌:“我说过,谁也不能动她。”
东林宫。
宫人们进进出出,不断送出带血的纱巾和脏污血水,细碎的脚步声踩在人们心上,无端增添几分闷紧。
昭阳带着容倦赶过来时,正巧一个宫女捧着衣物出来。
那是烟色薄绡,昨儿入夜前云韶跟他说过,专程从尚衣宫订做的,说是今儿个无论怎样都要穿。
他心下一紧,那薄绡上的血色像利刃扎进心腔。
容倦闷哼了声,放下昭阳大踏步抢入。
宫人们齐齐福礼,他视若无睹,等至殿内,看见那道娇小身影躺在榻上,刚要上去,就听温子和冷声道:“先站那儿,别过来!”
温子和神色冷凝,双手早已覆满鲜血。
云韶下手极重,这伤势之重,根本不是轻易能好的。
他深知容倦对这丫头的感情,只怕他一时冲动,不准他过来。
容倦脸上阴云密布,森冷神情如凛冬之雪。
殿内宫人只觉温度骤降,个个缩着脖子噤声办事。
一时间,整座宫殿针闻可落。
两个时辰后,温子和将最后一根纱巾缠好。
他长长出口气,直起身,只觉头晕眼花,精疲力尽
“好了……”
身后站了两个时辰的人立刻上前。
榻上,云韶整张右脸被裹起来,厚厚的纱巾缠上,不伦不类。她攒着眉,苍白的嘴唇紧抿一线,偶尔脸上疼得紧了,便加重呼吸。容倦看着她的眉攒起,心也瑟缩了下,他握着拳,强忍着去抚平那眉的冲动,视线下移,落到那早被血色染透的前襟上,目色一深,拳头咯咯直响。
温子和不动声色瞅他眼:“她这伤……”
容倦竖手道:“出去说。”
宫外。
二人并肩而立。
“她下手太狠,伤到根骨了,虽无性命之忧,但容貌难复,我劝你有个心理准备。”温子和边说边去窥视好友神色,却发现容倦一脸漠然。温子和对这神情并不陌生,当年叶皇后将容倦婢女杀了,他从冰雪地里捡命回来,就是这般漠然如死水,仿佛古井般惊不起波澜。
想不到时隔十几年,还能见到他这幅表情。
温子和有些担心地喊:“容倦?”
那人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
温子和心头一震,好似被这眼勾起某些回忆,脸色白了白,接着冲口说道:“也许生肌玉露膏能……”说出口,看见对方了然的神色,及时止停,“容倦,不行。”遂看向左右,压低声道,“你前次求生肌玉露膏,皇上是看在老王爷面上,这次先不说会不会给,单就她从养心殿抬出来、与她一道的长孙钰、国师却毫发未损,你不觉得这其中蹊跷吗?君心难测,我劝你不要因小失大……”
容倦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