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两天两夜,妖皇居住的宫殿都十分安静。不仅仅是赤霄宫安静,整个妖族都安静。
自从天机门主讲道结束后,不少妖族高层都选择了短暂的闭关。容敛也不例外。
凉亭外夕阳缓缓从天边沉下,群山在晚霞的掩映里苍翠欲滴,照耀到宫殿旁的池水面上,拖出一条迤逦的颓靡
不远处的湖心凉亭里,小厮回头望了一眼老神在在坐在里面,拿扇子凑在小火炉旁扇火的白衣公子,内心忐忑。
“公子,这都要天黑了,我们要不然先回去吧,陛下的寝殿可擅闯不得啊。”
“回什么回,没看到我汤都要煮好了。”林任一脸毫不在意的模样,一边用扇柄试了试玉碗的温度,一边指挥身后的人,“帮我把这个拿出来装好,小心点,别洒出来了。”
听见主子吩咐,站在两旁的妖族侍女的手指上立马凝结出淡淡的冰,降温之后,缓缓将这盏底部烧的通红的汤盏放到摆着红色天鹅绒布摆盘上。
“你去看看陛下出关了没。”
林任催促了一句,又回过头掏出一面铜镜,开始整理衣衫。
他今天得了殿前总管的消息,特地在这里守着,就是为了赶在妖皇出关的时候见上一面。
原本林任仗着自己得宠,暗戳戳瞄上了妖后的位置。可惜中途妖族忽然被鬼域袭击,导致整个族内元气大伤,容敛也有一段时间脾气喜怒不定,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
如今,马上正道妖族又要和鬼域开战了。要是真开了战,恐怕又得拖个好几年。而林任的家族依靠他上位之后,野心越来越大,最近已经被四大世族联合出手打压,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必须为自己家族争取足够的利益。
其实今天来,他的内心也有些忐忑。
容敛修的心法是青丘一族的顶级双修功法,对于青丘一族而言,床笫之事更多的褪去了交/欢的乐趣,反而成了一种单纯修炼的手段。
而林任,他能够从许许多多妖族里脱颖而出,不仅仅是因为他刻意迎合讨好,细心观察容敛无意间流露的喜好,体质也是适合双修的炉鼎体质。
老实说,林任对容敛,一直有些没有由来的惧怕。
这种惧怕很突兀,毕竟在许多妖族大臣眼里,容敛就是一个肆意跋扈,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虽然残暴,却也好对付。于是那些大臣们一边诟病着妖皇的血统,一边畏惧他狠辣的手段,三天两头互相检举揭发打小报告。
可林任跟了容敛这么久,依旧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看透过他。即便是双修过后,容敛也从来不会在他寝宫里留宿。扶持他上位,反倒更像是和四大世家分庭抗礼。
不过,这件事情他必须得去做。
林任在心里叹了口气,忧喜参半。
他是一只再弱小不过的猫妖,家族传统的血脉本就比不得那些底蕴深厚的妖族世家。若是没了他,家族又得回到当初那个寄人篱下的日子。
还有就是......林任的确也心慕容敛,虽然比不上人类修士口中常说的“爱”,但的确也是喜欢的。
当初林任在被那些妖族同僚欺负,甚至于玷污了清白的时候,是容敛救下了他,给了他一个容身之处。这也是为什么妖族普遍感情淡薄,双修都跟玩玩似的,他却到处去敲打那些妄想爬上妖皇床的人。
可惜他们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却依旧像是隔着远山。
算了,就这么跟在他身边,一直下去,也好。
林任这么想着,看到小厮匆匆跑过来,于是连忙吩咐身后的侍女端好托盘跟上,朝着寝殿走去。
“怎么样?”他问。
“回公子的话,陛下似乎刚刚出关,如今正在沐浴。”
林任大喜过望,“那还等什么,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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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敛的确刚刚出关不久。
托讲道的福,他久久未曾动过的境界也松动了,成功突破到了出窍大圆满。
这么多年都难以寸进的修为终于增长,容敛难得心情不错。
他吩咐下人准备好浴池。解下冕服,扔到屏风之上,赤脚踩着温玉浴池台阶上,慢慢走下去,任由滚烫的灵泉水覆上自己形状优美匀称的肌肉。
“陛下,林公子求见。”
就在容敛刚刚想要解下头冠的时候,妖仆提着宫灯,敲了敲宫殿的门。
隔着空荡荡的殿门,并没有使用灵力的声音很轻。像容敛这样的出窍期大能却完全能够尽收耳底。
“哦?”
男子停下手上的动作,漫不经心的将手搭在池壁边,屈起指节轻轻敲动玉砖。
他平日里不喜欢有外人踏足自己的寝殿,即便是双修,从来也是容敛去其他公子的寝宫,没有其他人来这里侍寝的道理。
在整个赤霄宫中,妖皇的寝殿是绝对的禁地。也不是没有自作聪明擅闯的,全部都被他扔到了地下妖塔里去喂狗。久而久之,便再也没人敢来。
但是林任——
这个人,在偌大后宫里,容敛倒是有印象的。百年前他之前刻意想要在朝堂上遏制四大家族的势力,于是便点了个普通家族出身的炉鼎,营造出专宠的姿态。
虽然林任看上去不是很聪明的样子,至少到处拉仇恨这点还是很符合容敛心意的。
正巧他今日心情还算不错,于是忐忑守在门外的妖仆也听到妖皇首肯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层层叠叠的宫门打开,身着白衣的公子给了侍从一个眼神,将汤盅端了过来,挺直脊背,大跨步朝寝殿内走去。
妖仆看着这位林公子的背影,内心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门完完全全合上之后,他才感到有些后怕和庆幸。
还好不久前他就和林公子搭上线。妖仆再清楚不过,这么多年来,陛下的寝殿,即便是那几个宠臣,也是没有资格入内的。
也许......一直空悬的后位...真可能要有着落了。
妖仆这么想着,转头将几位侍从请出了寝殿的范围。
另一头,林任怀着期待兴奋,又有些不安的心,将汤盅稳稳放在寝殿的黑色雕花檀木桌上,一边轻声道:“恭喜陛下出关,这是我方才熬制的鹿血汤,火候正好,凉了后饮用最合适。”
他说完后,整个寝殿又恢复了寂静,静到让林任站立不安。
许久后,他才听到水声淅淅沥沥响起,充满磁性的声音从隔着数道墙的远处传出,“过来。”
林任走进了满是水雾的浴池。
男人就靠在池沿边,双眼微阖,眼角的红痕和头顶的束冠同色,完美到有些妖异的面容在厚重的水雾里若隐若现,凝结的水雾从他赤/裸的身前划下,没入朦胧水面。
林任屏住了呼吸。
即便是他,如此直面青丘九尾一族的魅惑能力,依旧会止不住地式神。
容敛没有睁眼,而是慵懒地挥了挥手,“过来,帮我解开发冠。”
“是,陛下。”
唯恐触怒他,林任连忙低头收回视线。
发间传来微微牵动,容敛掀了掀眼皮。
水面上,白衣公子跪在他身后的池子旁,保养得当的如玉双手轻轻缠绕着红色发绳,神情依旧还是平日里那副看起来清清冷冷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乍一下看到这样的画面,竟然让容敛感到有些莫名的熟悉,熟悉到识海隐隐作痛。
“陛下,我......”
林任将发冠解下后,轻轻放在一旁,忽然就被身前人攥住了手腕,一时愣住。
男子眉心紧紧拧起,头顶有大颗大颗汗珠滚落,毫无瑕疵的脸上露出一个罕见的痛苦表情。
这个景象,似乎同一个早已经消去的碎片重叠起来。可容敛翻遍了记忆的角落,依旧找寻不到这股熟悉感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