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会关心与自己无关之事的清虚,竟然也会考虑起自己飞升后,这位大徒弟改何去何从,并且暗地里为他铺好路。
除了凌云以外,清虚子这辈子从未对人如此上心过。
他带着凌云去齐国皇宫,断了尘缘,入了无情道。
他看着凌云同那狐狸少年作别,黯然失神,朝着无情道又迈一步。
他看着凌云越发冰冷,看着天下人说剑尊之名不堕清虚门下首徒身份,看着少年一点一点长大,越来越像他。
直到——清虚子终于意识到的那一天。
渡劫期之后就是飞升成仙,到了渡劫期后就不看重修为了,更加重要的是心境。若是心境无法突破,那终其一世,即使将渡劫期漫长的寿元耗尽,也是无法得道成仙的。
清虚子从大乘踏入渡劫已有百年,修为却丝毫未变,近似冰封。
这个大弟子,对他的影响有些大了。
当清虚意识到的时候,凌云对他的影响已经到了一种入木三分的地步。
体现在方方面面,虽然细微,却无可忽视。
他一贯在修真界被人评价都是冷心冷清,无情至极。偏偏对凌云,清虚总是无法真正狠下心来。
难道是自己只收了一个弟子,缺少相处的缘故?
于是清虚子收了第二个弟子。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对第二个弟子的注意,远远不及凌云的十分之一。
也就是此时,他发现自己心境出了问题。
具体是什么问题,清虚子反倒是当局者迷,雾里看花,只有隐约头绪。
于是他当机立断,卸下掌门事务,明面上说的是云游四海,实际上是疏远了同两位徒弟的联系。
在他云游四海的数百年里,凌云剑尊的名气愈发高涨,甚至不仅仅是修真界,凡界也为他兴修庙宇。数百年里,凌云的修为更是直线上升,反倒超过了清虚子这个师尊。
直到凌云即将渡天劫时,清虚子才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宗门。
数日后,凌云入了魔。
没有人知道清虚子当时的心情。
他一剑下去,亲手将自己的徒弟打落云巅。
曾几何时,旁人这么对凌云,清虚一剑削了对方山头。
讽刺的是,如今,却是他自己动了这个手。
他亲眼看着那人惨笑,亲眼看着那双眼眸里渐渐失去神采,看着凌云选择自我了结,什么也没剩下。
在一切都结束,众人站在天劫造成的龙骨渊下,青衣道长收拢掌心,声音沙哑,“今日一事,谁若敢声张,本座格杀勿论。”
以他的实力和威望,既然发话,修真界自然莫敢不从。反倒因为此事,声望更甚。
无人得知,龙骨渊一役后,青衣老祖在归来山门时,硬生生呕出一口血。
这样也好,从此修真界记住的只会是剑尊凌云。
死在他手上,也比死在众人围攻下,强得多。
从那之后,清虚子的修为再无进益。
三百年后,他门下另外一位弟子也叛出师门。
对此,清虚子只是冷笑,“怪只怪当初凌云心善,留下你这个余孽。”
对于这个叛出师门的弟子,清虚心里并无任何波澜,如同死水一般寂静。
因为他已然知晓,那个真正造成他心境不稳的人,究竟是谁。
唯一不解的是,那人明明早已身陨,他也亲自提剑灭杀,却不像曾经杀妻证道那般,除去屏障,更上一层楼,反倒是这七百年闭关来,清虚子修为还跌落一个境界,只堪堪维持渡劫。
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像是永远在原地转圈的蚂蚁,束手无策。
控制灵力巡视了一圈识海,清虚子依旧如同往常过去的数百年一样,没能发现任何头绪。
青衣道童索性停了内视,睁开眼睛,琉璃色的苍眸里划过一丝烦躁。
渡劫期的神识重新铺在了主峰之上。
雨却还在下,山野偶有惊雷,似无止息。
当清虚子的神识停留在天字洞府,察觉到内里那位少年刚从睡梦里醒来后,他忽然皱了皱眉。
无他,因为那位少年的身上,似乎多了一种令清虚子不喜的气息。
下一刻,青衣孩童的身体便从蒲团上消失。
他出现在了天字洞府的门口。